“那多麻煩，小明，你去喊她來。”
辛媽媽並不是嗦的歐巴桑，她這樣說，看得出對隔壁女孩十分喜愛。辛惠明幾天前曾聽過她和父親對話，前不久她見過隔壁女孩，那女孩是美術生，當時正在院子裏習畫。據辛夫人說，那女孩模樣生得好，畫也是極出色的。
媽媽性情偏冷，辛惠明極少聽到她誇人。現下機會來了，他也想瞧瞧，媽媽看重的人，究竟生了什麼三頭六臂。
院門外的路燈昏黃，因為院子裏沒有燈的緣故，進了於家院門的辛惠明，一時有些辨不清方向。
他停下腳步，考慮著自己是直接登堂入室，還是站到院子裏揚聲喊人。
恰在此時，聽聞不遠處的角落傳來一陣低低笑聲。
辛惠明停了停，立時轉身。
待眼睛適應了黑暗，也就慢慢瞧得清晰了——角落裏，有兩個人。
依稀瞧得出，那兩人很是年輕，正密密地偎在一起，麵對麵絮絮說著什麼。偶爾，便傳出女孩低低的笑聲。
再細細去瞧，就見女孩坐在園裏的假山石上。月光半明半昧，她的上半身隱在幽暗的樹影裏，隻露一雙白嫩嫩的小腿在月光之下晃啊晃的。男孩則站在她麵前，緊緊擁著她的腰。
那雙筆直漂亮的小腿，快要晃花了辛惠明的眼。他簡直搞不懂自己還傻站在這裏做什麼。
腳下像是生了根，心下像是中了蠱。
忽然那女孩仰起了臉，嘴唇像薔薇花瓣一樣綻開，男孩瞧得心動，慢慢俯低頭。
“咳……”辛惠明垂下了眼。
“——誰？”
擁抱的兩人迅速分開了，女孩低聲喊：“是誰在那裏？”
辛惠明清了清喉嚨，仍是沒有抬眼：“隔壁的。於媽媽喊女兒去吃晚飯。”
女孩驚疑不定，起身打量他。
半晌，方才撇嘴一笑。
身旁的男生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扯扯她的衣角，“彎彎……”
“不礙事，是小孩子。”女孩小聲說著，“你先去把那幾道數學題弄清楚，免得晚上大魔王突擊檢查，我交不了差。”
男生微怔，一時忿忿：“於彎彎，說到底，你還是想利用我。”
“誰讓你數學學得好。”她笑起來。月光下，那笑容一如盛開的夜芙蓉，光豔照人。
男孩瞧得又是心動又是不甘，低低道：“那我說的，你是同不同意？”
女孩輕輕推開他，“同不同意，一會兒再談，我得先搞定這小鬼。”
轉了頭，她朝著辛惠明走過來，身上穿的是一襲杏黃色衫子，款式複古，這樣漫步走來，飄飄欲仙。
辛惠明隻瞧了一眼，便立時避開了眼光。
她走過來，盯著他打量幾眼，問：“你叫什麼名字？”
辛惠明神色動了動，眼皮也不抬，不想搭話。
“哼，別扭的小鬼。”她慢慢附上來，“你就是那個年紀雖小但在校成績優秀在家斯文有禮的鄰家小子？”
話罷，也不待他作答，忽地做了一個奇醜的鬼臉。
她離得太近，辛惠明沒有被嚇到，卻聞到了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一時屏息，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好了小子，回去告訴他們，我現下不餓，讓他們慢慢玩吧。”
她說著，拉著身邊的男孩進門去，臨進門前突地又回了頭，“喂，小孩。”
辛惠明神色冷冷，瞪著她。
“別把你看到的給說出去，不然有你好看的！知道嗎？”
很凶的語氣，眼眸卻是帶笑的。
那笑也是孩子式的笑法，像是惡作劇得逞之後的開懷。
辛惠明暗自撇下嘴，掉頭就走。
這年他十五歲，在這個六月天的夜晚，他第一次見到鄰家女孩於彎彎。
中邪似的，心跳快要躍出喉嚨。他盡量麵無表情，盡量壓製心跳。然而沒有人知道，當晚辛惠明生平頭一次嚐到失眠的滋味——
一整夜，總是夢到兩片花瓣般明媚的嘴唇輕輕附過來，耳畔似有她低低的鴿子般的笑聲。
翻來覆去，不得安寧。
相鄰的左側陽台，是屬於鄰家女孩。
晾衣架上掛了幾件晾曬的小衣，俱是花花點點的輕薄款式。辛惠明無意中瞧到，便是不可抑製地臉發燒。
見鬼的狀態……
“小明？小明。”
臥室的門被打開，爸爸的聲音傳來。
辛惠明立時退出陽台，走到臥室裏迎上憂心忡忡的父親，隻聽他道：“你媽媽預產期快要到了，小明，讓她在家裏總覺得不放心。”
辛惠明哦了一聲，閑閑問：“所以呢？”
“所以，我打算直接送她去醫院，讓她住上幾天。”
父親平日裏超群的智商在妻子懷孕後明顯退化。辛惠明一時無語，過半晌才籲出一口氣，“這麼早就押她去醫院，媽媽不反對嗎？”
“她看我擔心，當然不會反對。”辛先生笑了笑，“我倒是擔心你，小明。”
“我？”
“你不樂意天天對著傭人，我便打發了她。這樣，這段時間就給你請個鍾點工，隻在你一日三餐的時候來，給你做飯吃，好不好？”
辛惠明對這些瑣碎事一向持無所謂的態度，隨口應了一聲。
次日，辛先生便緊張兮兮地把愛妻送進了醫院待產。
在醫院裏孵了一個多月，直到九月份，辛夫人終於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
辛惠明抱著那個粉色的小嬰兒，仍是有些不可置信，十五歲的他竟然真多了一個幼齒的弟弟。
最高興的要屬辛先生，一連幾天請親友吃飯，慶祝這個像上天恩賜一樣難得的小嬰兒。
辛惠明再次見到於彎彎，便是在父親宴請鄰居的時候。
辛於兩家交情早已密切，不久後兩家男主人也有了生意上的來往。此次於家夫婦來辛家做客，便把女兒於彎彎也帶了來。
時節正值暑假。
辛惠明已參加完中考，自己估計成績還是不錯的。
這個暑期似乎漫長如永生，草木猖獗，漫天流火。平時最習慣一人獨處的他，現下卻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