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他們終於回了陌城。
這一回來,一待便是幾個月。
彎彎並沒有回棲雲市。當然並不是因為辛惠明,是於媽媽不舍得女兒,要她多留些日子。
彎彎對將來也沒什麼打算,自己是不是留在陌城發展,其實一點頭緒也沒有。可是媽媽的話她總算是比較聽得進去的,她要她留下,她覺得也沒什麼不好。
這兩年,爸爸對她的管教鬆馳了許多,隻是父女之間越發冷淡。想想自己這些年離家出走後那段無法無天的日子,彎彎覺得也夠了。誰沒有個年少輕狂?若是年少輕狂的代價是父女之情的破裂,那她還是回來的好。
她活得無拘無束,對將來沒什麼打算。如果可以的話,開間屬於自己的畫廊倒也不錯。這段時間倒也是靜了下來,尋找時機開始做籌備工作,有空閑便跟著以前的同學去郊外寫生作畫,有時候一去便是好幾天,回家又困又乏活像個小乞丐。
這樣的她,大家卻是樂於待見的。
彎彎背著畫架下了Taxi。
她周身懶散,頭發散亂,衣服沾滿顏料和灰塵,正是和幾個以前美術學院的同學從郊外回來。
陌城的春天來得晚,冷風卻早已散盡,暖洋洋的氣息紛遝而至,道路兩旁的草木生得鬱鬱蔥蔥。那樹兒臨風舒展,像是沉在戀愛裏的少年。
身體疲倦,但是心情很不錯,在郊外野營寫生的這幾天過得十分充實。
臨近自家的別墅區,卻聽到身後有人在喊:“彎彎,於彎彎!”
那聲音溫和清越,聽上去似是陌生而熟悉。
回頭一瞧,就見有人越過馬路向她走來,那是一道高瘦的身影。存放在深處的記憶緩緩被喚起,那生得清俊的麵容,令人如沐春風的氣息……
彎彎一時怔怔的,“……小鬆?”
“是我。”他微微笑著,“彎彎,前不久我聽說你回來了。”
她點點頭。
彼此靜了靜,倒是她率先笑起來,“好久不見了,小鬆。你是不是快畢業了?”
“是呢。”
小鬆的笑容不變,周遭的景物也是一如當年。她的十八歲,他的十八歲,那些夜半偷偷溜出家門相會的記憶,那段甜蜜青澀的日子,終於慢慢地浮出水麵。
“彎彎,你這次回來,不走了?”
於彎彎停了停,搖搖頭,“我不確定。”
她不能確定,也不能保證自己哪兒也不去。
眼前的女孩,還是周身的灑脫,心無掛礙。小鬆瞧著,欲言又止,到底還是笑了,“彎彎,我聽說,你最近在開班授課?”
“哦,是以前幾個學長開的美術班,教一些初中生,我閑來無事常去幫忙。”
他點點頭,“那,彎彎可不可以留下你的電話?”
她笑盈盈的,點頭。
剛拿出手機,卻聽一旁傳來戛然聲響。
小鬆回頭一瞧,一輛單車停在一旁,上麵坐了一名少年,眼睛望著於彎彎,懶懶地挑了挑眉。
彎彎也看到他了,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兩人沒什麼對話,眼波交彙,卻浮動著莫名的曖昧。小鬆一時有些發怔,他覺得這少年很麵熟,心思一轉,便記了起來。
正是彎彎的鄰家少年。
辛惠明半伏在車頭,懶懶地開口:“喂,前幾天,你男朋友來找你。”
彎彎聽得一怔——男朋友?
辛惠明閑閑地踩著腳踏板,“你前不久說他是你男朋友啊,就那個假洋鬼子。”
彎彎神色變了變,瞪著他。
小鬆的眼神落在兩人之前,遊移不定。
“辛惠明我警告你,你少跟我玩花樣!”
小鬆走得遠了。彎彎收起手機,朝著麵前的人張牙舞爪。
“我隻是照搬你原話。”
他的表情無辜極了。是,關於她“男朋友”的說詞,他倒是的確沒有撒謊。
回陌城後的這幾個月,彎彎一直被他纏得吐血,甩也甩不掉。直到有一天,她以前一個朋友上門來玩,被辛惠明瞧到。彎彎本來對那男生毫無興趣,卻有意做給辛惠明看,還拉了人家做擋箭牌,自稱是新交的男朋友。
這種小伎倆當然不可能瞞過他。然而當時辛惠明什麼也沒說。直到這會兒,彎彎終於弄清,這家夥究竟包藏了多少禍心……
搞什麼搞什麼!小鬆隻是朋友,這家夥何必虎視眈眈前來攪局?
“你以後會留在陌城?”辛惠明忽然轉頭問。
這家夥,又來了……
彎彎重重哼了一聲:“你哪隻耳朵聽到?”
辛惠明瞟了她一眼,“於伯母就你一個寶貝,你舍得離開她?”
單車緩緩停在了自家門前,辛惠明垂眼沒有看她。
彎彎腳步一緩,一個冷淡的眼神送了過去,“那是我的事,辛惠明。”
他緩緩抬起眼。
視線撞在一起,莫名地張力十足。彎彎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這家夥心思詭異,她最怕這種城府深不可測的家夥。
她是有點喜歡他,但這喜歡還遠遠不夠。他才幾歲,乖乖做他的大學生。她可沒興趣吃窩邊草。
“彎彎,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他聲音放得慢,十分輕緩。她聽得心下一動,壓力頓生,“什麼?”
“有一個名字,素揚。”他望著她,眼神幽深不見底,“——你有沒有聽說過?”
彎彎一怔,“素揚?”
辛惠明緩緩頷首。
“素揚……”彎彎喃喃重複,這個名字——
“我沒聽過。”她斂起眉,隱含戒備,“是誰?辛惠明,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他慢慢搖頭,“沒什麼。”
於彎彎猜不出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一時不耐煩,“少扯一些有的沒的,我壓根搞不清你這家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