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偷偷抬眼打量大伯母王氏。她前世加今生,加起來也沒見過這位大伯母幾回。隻見這位正當年富力強之時的大伯母,大約常年獨居的緣故,頭發竟然已經有些花白,眼角下垂,老態畢現,穿得也素淨,幾乎與守寡之人沒什麼差別。但是王氏望向寧綰朱的眼神,卻十分清明,沒有一絲偏見,與馬老太太解說,也隻陳述些實情,不帶任何個人的評價。
寧綰朱趕緊將眼神斂回去。她曉得大伯母王氏其實比自己的繼母更得祖母鄔氏的歡心,而且大伯母王氏為人處世更喜歡一碗水端平,就事論事,不像晏氏那樣喜歡玩弄心機與謀略。她暗地裏覺得,要不是因為大伯父寧袇出家,這個家由王氏來管著,恐怕更加和諧。
可惜眼下王氏隻幹巴巴地開口解釋兩句,見馬老太太明白了,便縮了回去,眼觀鼻,鼻觀心,什麼都不再說了。
晏氏與寧絡紫麵上才漸漸恢複了正常。
馬老太太卻沒有因為寧綰朱是庶出女兒,而將遞出來的翠玉手鐲而收回去,隻笑著對鄔氏道:“寧家的女孩兒我都挺歡喜,將來嫁出去,人家都說是寧家的女兒。”
寧綰朱見再無人有異議,便將這翠玉鐲子收在了袖中,斜簽著身子退到晏氏身後。
果然,堂上鄔氏與馬老太太聊著聊著,便聊到了將內院的事情分一部分出來,交由寧家兩位小姐學著打理。
鄔氏老太太話裏話外,都在誇讚寧絡紫聰明能幹,頗識大體。馬老太太也隨著鄔氏的話頭說著。寧綰朱偷眼斜睨,隻見寧絡紫麵上正難以抑止地顯出得色。
然而晏氏的神情,卻可想而知,並不那麼好看。
“依我看,不如將大廚房的事情交給大小姐盯著,庫房那頭,由二小姐跟著管事的娘子學學吧!”鄔氏老太太在上首出聲,問晏氏。
晏氏一怔,沒有想到鄔氏竟會當著親戚的麵,直接向自己提這樣的要求。她一時沒有準備,但又拒絕不得,隻好說:“大廚房那頭的事物紛繁,千頭萬緒的,大小姐想要一時半會兒上手也有些難度,不如我派金媽媽先幫著大小姐一起盯著?”
寧絡紫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她忍不住出言喚道:“母親——”
晏氏見寧絡紫出聲,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橫了她一眼,寧絡紫立刻乖乖地閉嘴,不敢再說什麼。
誰知上首那頭,鄔氏與馬老太太的話頭,卻轉向了寧綰朱這頭,“管庫房也不是什麼特別容易的事情,二小姐這頭,最好也要尋個得力的人,一起跟著看著。”
兩位老太太話裏話外之間,這樣的安排似乎已經板上釘釘了一樣。晏氏坐在下頭簡直氣結,家中這些事情都分了給兩位小姐來管,那麼她自己手頭,還剩下什麼?
眼神一晃處,晏氏決定拿寧綰朱開刀——
“依我說呀,大小姐管灶上的事情,我瞅著挺好。大小姐最近一直在家中,跟著我,大廚房的事情也曉得不少。二小姐剛剛從莊子上回來,乍然要接手庫房,隻怕還有些艱難……”晏氏一邊想一邊說。
“莊子?二小姐一直住在你們在山裏那座莊子上?”馬老太太聽了很是驚異。
晏氏一下子就張口結舌,腸子都快悔青了。她剛剛隻想著家中這管事之權的事情了,卻沒曾想,自家庶女在莊子上住了好幾年的事情,竟從自己口中泄露了出去。要知道這馬老太太交際廣闊,有是出了名的愛傳八卦。隻怕這位老太太一出門,全南陽城就都知道自己苛待庶繼女,把人塞在莊子上好些年,弄得什麼也不懂。
晏氏心裏這麼一打鼓,便僵在那裏,不曉得說什麼才好。
正在晏氏發愣的這一當兒,鄔氏老太太突然一提氣,大聲問寧綰朱:“二小姐,你在莊子上住了這麼久,過得可還好,可還想念府裏?”
寧綰朱知道祖母鄔氏這是當著馬老太太的麵,向繼母晏氏發難了。隻要稍一不慎,鄔氏就能從中抓住話柄,將矛頭指向晏氏。而晏氏這頭,隻怕也會因此而記恨上自己。然而要是言語裏太護著晏氏,就又得罪了祖母。
怎麼才能想個辦法,把眼前的尷尬處境給糊過去,既不得罪祖母,也不得罪繼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