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邵姨娘麵如鍋底一般黑漆漆的。
她此前絞盡腦汁,想要破壞過來莊子上的“人證”潘行商,卻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辨清這“人證”究竟是真還是假。事到如今,人家不禁看破了自己的種種布置,而且還在猝不及防之下,將“真正”的“人證”給帶了過來。
所以,此前邵姨娘命秋雨所做,針對林建義的種種安排,通通打了水漂,所謂“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邵姨娘突然覺得自己怎麼就這麼笨呢!
然而邵姨娘用餘光打量了一下晏氏,記起了晏氏在自己手上的把柄,一顆懸起來的心,又放了下來。
果然晏氏見了寧綰朱與潘大叔一番相認的場景,不置可否,隻說:“二小姐那時年紀小,記岔了也說不準。”晏氏說著,又轉向那姓潘的中年人,道:“我們大小姐與二小姐相貌甚是肖似。您也認走了眼也說不準,下次,您還是等兩位小姐同時在場的時候,再認親也不遲麼!”
邵姨娘聽了,臉色稍許轉好一些。
然而那潘大叔卻喃喃地道:“我那渾家臨去的時候還念念不忘這位小姐,這……這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可是眼前這位,明明就是大小姐啊!”潘大叔這話落在莊子上旁人的耳中,立時又惹來一番議論。
此時晏氏又轉向了林建義,問道:“這位是?”
“寧夫人,在下是都察院禦史邵大人的謀士,奉了邵大人之命,前來南陽城中探望寧家小姐的,卻不曾想,在這莊子上見到了。”
“咦——”人群中接連響起驚異之聲。都察院禦史邵揚是寧家小姐的母舅,難怪邵家會派人來,為寧家小姐出頭。登時,莊子上不少與寧綰朱的親近之人,都在心裏生出希望來。
而邵姨娘聽了這話,曉得竟然是族兄派來的人,又受了一遍打擊,氣得幾欲暈去。
林建義表明了身份,衝晏氏團團一揖,跟著又帶著些歉意對寧永強與杜氏各行了一禮。寧永強眼角直抽抽,心道:這些讀書人還真是,一套一套的,早說明白了不就好了,難不成自己與娘子還會告訴那邵姨娘不成?
可是在晏氏跟前,寧永強隻好說:“無妨,無妨!”
晏氏便將雙手一拍,道:“既是如此,大家便都先安頓下來,有什麼事情,明日裏再說也不遲。”
當家主母發了話,杜氏馬上就應了,立即分派了人手去張羅。而晏氏也隻推說今日趕了一日的路,身上乏了,要去歇著。
就在院裏的人要散去的當兒,突然有個自作聰明的莊丁,躥過去扶了潘大叔的胳膊,諂媚地問:“這位潘……大叔,聽說寧家的嫡小姐後山骨很高,是真的嗎?”
寧家一眾女眷,以晏氏為首,聽見這句問話,一時都停住了腳步。
潘大叔茫然不覺,隻回答先前那人的問話,道:“是啊,生下來不到一天,我渾家就抱過,開始還隻覺得比一般孩子高一些,待幾個月之後鹵門合上,我渾家才肯定地告訴我,說是大小姐的後山骨長得比尋常人高不少。”
寧綰朱突然有點衝動,想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後腦。
然而晏氏卻轉頭問邵姨娘:“姨娘,你那時隨侍在邵氏姐姐身邊,二小姐也是差不多時間出生的,你可曾聽說過什麼類似的說法。”
邵姨娘的臉色簡直是難描難畫,但是此刻晏氏見問,她不得不打疊精神,恭敬答道:“回夫人的話,妾身似乎沒有印象,聽人說過這種話。不過呢,二小姐的後山骨也不低呢!”
她這一句話說出來,議論聲就更大了。雖然潘大叔能說出寧家二小姐身上的一件特征,可是邵姨娘卻信誓旦旦地說二小姐身上也有這項特征,登時就將潘大叔所說證言的效力給削弱了一大半。而且邵姨娘是寧絡紫的生母,而潘大叔隻是寧綰朱乳娘的丈夫,兩人證言的可信度高下立現。有了邵姨娘這番說辭,再加上寧絡紫不在莊子上,兩人無法相較,所以寧家的嫡庶之爭,仿佛陷入了僵局,孰是孰非,根本無法決斷。
“……何況剛才夫人也說過了,大小姐與二小姐相貌甚像,這位姓潘的可能是認錯的了也說不準。隻是,而二小姐這會兒也說認得姓潘的,隻怕是居心……用心不那麼純良呢!”邵姨娘將嫌疑直接又引回了寧綰朱身上,突然記起了她自己應該表現得更像是二小姐的“生母”一些,連忙改口,可是她對寧綰朱的指責,眾人已經都聽在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