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挨了邵姨娘一掌,聽著邵姨娘口中不絕於耳的汙言穢語,像是愣了神一樣,側坐在地上,無甚反應。金媽媽有些看不下去了,去拉邵姨娘,卻被邵姨娘一把推開。
這邊秋雨突然眼珠一動,像是回過神來,她跪在地上,上前一手抓住了邵姨娘的衣領,另一隻手“啪”地一掌,也扇在了邵姨娘麵孔上。她眼中有如噴火,似乎壓抑了許久的憤懣此時噴薄而出,口中不禁恨道:“這一掌,是為秋雪打的,今日一辱,若不是我們攔下,她已經投了井了。”跟著她反手一掌,又打在了邵姨娘另一邊麵頰上,道:“這一掌,是為我自己打的……這麼些年,我已經受夠了!”
“好了,不要再鬧了!”晏氏樂得看狗咬狗,直到見邵姨娘已經吃了不少的苦頭,她才一拍手,外麵幾個孔武有力的仆婦婆子奔了進來,左右架起邵姨娘。晏氏就說,“送姨娘回她自己的院兒裏,另外將邵姨娘院兒裏服侍的下人都叫來,我有話要問。”
婆子們一疊聲兒應了,架著邵姨娘回她自己的院子。這時候已經下起了小雨。
一左一右架著邵姨娘的兩個仆婦,進了院子便是一聲喊,道:“來呀,二夫人請幾位過去吃個席,大廚房今日特為給二夫人院兒裏做了鍋子,夫人又帶了些南陽府裏才有的金華酒過來。幾位一起去吃席吃酒去去寒啊!”
邵姨娘院兒裏其他幾個低級的仆婦,哪裏受過這等待遇。當下都受寵若驚一般地,隨著晏氏的兩個仆婦出去了,看也不看邵姨娘一眼。邵姨娘覺得身上無比乏力,竟似站也站不住,腳下一軟便倒在了自己院兒裏潮濕的地麵上。
早春裏的小雨,淅淅瀝瀝得下得不大,卻潤如酥油一般,無處不在,悄無聲息地浸潤了邵姨娘的衣物。寒意料峭,邵姨娘隻覺得濕冷直從身體外麵一點點沁到心裏來。
她想起身邊的人已經都背叛了自己,忍不住便用手捶地,嗚嗚咽咽地哭道:“我怎會這樣沒用!”
這時候,雨下得略大了一些,邵姨娘額前與鬢腳之際的幾縷發絲已經被雨水打濕。
一雙赤紅色的雲絲繡鞋出現在了邵姨娘眼前。邵姨娘突然覺得有一柄傘撐在了自己頭頂,不再有雨滴打在自己的頭上身上。她抬起頭,夜色深沉,邵姨娘隻覺得視物模糊,眼前人的五官麵貌,都隱在黑暗之中,可是自己麵前那個苗條纖弱的少女身影,她卻再熟悉不過了。
“絡紫——”邵姨娘顫巍巍地道。
那雙雲絲繡鞋的主人寧絡紫,卻對這個稱呼並不那麼感冒。她手中撐著一柄油紙傘,居高臨下地望著邵姨娘,眼光之中帶有三分憐憫、七分憎惡,冷冷地道:“原來你也曉得自己很沒用啊!”
而寧綰朱這時已經在自己屋裏烤著火,墨梅墨蘭等人都圍坐在桌前陪著她一起吃著酸菜白肉鍋子。而葉嬤嬤今日茹素,不與她們同席,自在一旁做著針線,笑吟吟地望著寧綰朱等幾人。
這邊的院子已經知道了晏氏院兒裏發生的事情——秋雨投奔了二夫人晏氏,晏氏將了邵姨娘一軍,邵姨娘無還手之力……
寧綰朱這邊,見邵姨娘大勢已去,而寧綰朱不久有望恢複身份,大家都是喜氣洋洋的。杜氏與寧小丫等等莊子上與寧綰朱處得好的女眷,也明裏暗裏想法子過來道賀。
寧綰朱用完晚飯,從羅漢床上下來,對墨梅道:“陪我去見見林先生。”
兩人一起往外走,卻被墨蘭勸住了,“小姐,外頭下著好大的雨呢!而且這回二夫人帶了不少隨身服侍的丫鬟和媳婦子過來。您要是晚間去見外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被人發現了,說起來不大好聽。倒不如明日一早,由莊頭娘子出麵聯絡了,再去見那林先生也不遲。”
墨蘭這話得了葉嬤嬤不少讚賞,“墨蘭眼下是出息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說得墨蘭臉上微微發紅。而葉嬤嬤也勸寧綰朱:“綰朱,墨蘭說得有道理,你便聽她的勸吧。”
寧綰朱無可無不可,隻是這一日好多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急需要靜下心來好生想一想。
進了自己的小書房,寧綰朱眼珠轉了轉,將烙筆盒子夾層裏裝著的那兩本賬簿子換了一個地方藏起來。剛剛藏好,墨蘭托著一盞甜湯進來,一邊走一邊笑著:“今天大廚房還真是巴結我們院兒,竟然有甜湯送過來。”
寧綰朱隨口問了一句,“是從灶上直接拿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