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寧綰朱與寧絡紫兩姐妹都知道,父親寧裕是一個心腸極軟的人,與他相處久了的身邊人,即便是犯下什麼小的過錯,寧裕往往都輕易就原諒了。哪怕是再嚴重的事情,隻要還有挽回餘地的,寧裕大多也會從寬處置。
因此,眼下寧裕開口要寧絡紫去相勸邵姨娘,寧絡紫心裏微微舒了一口氣,抬腳正要往屋裏去,裏麵邵姨娘卻突然開始辱罵寧絡紫,“你這不討好的小賤人,老娘千辛萬苦,換了你去做了寧家的嫡小姐,你卻一點好處也沒給老娘討來,成日裏就知道巴結夫人……”
“——老娘恨透了邵雲疏,所以將她的女兒換到手裏來磋磨,所以你倒是運氣,成了嫡小姐,便雞犬升天了,結果還到老娘麵前來擺譜,你不也是老娘肚子裏爬出來的麼?”
邵姨娘口中汙言穢語,滔滔不絕。旁人都以為她瘋了,可是細聽去,她翻來覆去所罵的,卻隻有一個意思,寧家嫡庶互調,隻是因為她痛恨寧綰朱的生母邵雲疏,所以她才在晏氏的默許之下,做了這等偷梁換柱之事。而她對自己的親女寧絡紫,也極不滿意,厭惡她毫不知情之下,竟然真的以寧家的嫡女自居,對邵雲疏那麼地敬重。
眾人聽了都是錯愕,晏氏聽著邵姨娘再度拖自己下水,恨得後槽牙磨個不停,可是又一時想不出辦法,幹著急。
寧絡紫聽著,在屋門口突然向邵姨娘一跪,說:“姨娘,求求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到底是誰生的……”她麵上兩行清淚流下,模樣甚是楚楚可憐。觀者很難不相信,她在整個事情之中,隻是一個被動的角色,被人利用當了棋子而已。
邵姨娘絲毫沒有因為寧絡紫的眼淚,而停下了口中的謾罵,她瘋態愈現,手中高高舉著那把尖利的剪子,對寧絡紫說:“你和我手裏這個賤丫頭一樣,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你們小的時候,就該一手一個,把你們都掐死……好在現在也還不晚!”
寧絡紫哭倒在地,而寧裕隨時準備著衝進來將寧綰朱搶出去,晏氏則傻傻地愣在當地,不知所措。
而寧綰朱則被邵姨娘手中那扇銀剪子所迫,她一邊努力掙紮,想盡快雙手能夠脫縛,另一麵又眼瞅著邵姨娘的剪子衝著自己喉嚨之間就落了下來。這邵姨娘,此刻哪裏是要給寧綰朱破相,分明就是馬上要了寧綰朱的性命!
寧裕怒喝之聲、晏氏尖叫之聲接連響了起來。
寧綰朱自忖必死無疑,索性閉目待死。
在這節骨眼兒上,突然屋裏的窗欞一響,一個身量苗條的少女躍了進來,極快地直衝到邵姨娘麵前,將寧綰朱的身子一抱,往後一撲。邵姨娘猝不及防,手中的銀剪依舊遞了出去,卻紮在了來人的左肩上。雖然邵姨娘隻是一介女流,可是她恨極了寧綰朱,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戳的這一剪子出去,當即那剪子戳在來人肩胛骨之內,血流如注。
來人忍不住低聲悶哼,可是手下去不停,將寧綰朱一托,兩人一起滾到了屋子的另一角,那剪子依舊戳在她肩上,血滴沿著兩人移動的方向一直灑了過去。可是這時寧綰朱等二人已經離邵姨娘一兩丈遠,邵姨娘又失卻了手中的銀剪,暫時是無法對寧綰朱再有威脅了。
寧綰朱一旦掙脫了身上的束縛,便急忙看來人的傷勢。來人不是別人,卻是墨梅,她此時頭發淩亂,額角沁出密密的汗珠,麵孔因為後肩的疼痛而微微扭曲,卻很高興地對寧綰朱說:“小姐,你沒事就好!”
窗外一個人道:“快,進去製住那婆娘,她有瘋病,將她的口堵上,不讓她再說瘋話!”正是林建義的聲音。
金媽媽等兩個晏氏最得力的管事娘子這時候衝了進來,邵姨娘手無寸鐵,伸手拔下發髻上插的扁簪,毫不手軟,朝自己心口就插了下去。隻是她那支扁簪,簪頭圓滑,在衣服上一滑就偏到一邊去了,哪有半點用處。電光火石之間,兩個媽媽已經衝了上來,一左一右扭住了邵姨娘的兩隻胳膊,金媽媽大約是恨邵姨娘這張嘴,在她下巴上一捏,塞了一大團帕子到邵姨娘口中去。接著兩人將邵姨娘往地下使勁一按,連同邵姨娘的半邊臉也按在了地上。
寧絡紫癡癡地微張著口,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她看向邵姨娘的眼光甚是冰冷厭惡,似乎在責怪邵姨娘,沒有按兩人之前的約定行事,而是自作主張。她看了邵姨娘一會兒,便決然地別過頭,走到父親寧裕麵前,鄭重跪下,道:“父親,你要責罰,就責罰我吧。我……我雖然不曉得姨娘所說的是真是假,可是,不管怎樣,都是因為我,才鬧出了這等事端,損了寧家的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