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這次帶了葉嬤嬤與墨梅兩個人一同出來,因此她選了寧家最大最寬敞的一輛大車,三人一起坐在車中,一點兒不覺得擁擠。葉嬤嬤看著寧綰朱笑道:“小姐這回事先檢查過大車和馬匹了麼?老身總覺得與大小姐一起坐車,不太踏實呢!”
寧綰朱想起早年與葉嬤嬤結緣,也是因為大車被別人做了手腳,當時自己與墨蘭兩個,拚了命地在山道上追趕前頭葉嬤嬤的那輛車,所幸墨梅耳力好,聽見了兩人的聲音,才令兩人免於劫難。想到這裏,她笑道:“是呀,這回是妥妥當當地檢查過了,嬤嬤可以放心……”
她話音剛落,大車突然“吱”的一聲響,停了下下來。寧綰朱在心裏哀叫一聲:這不就是打臉麼,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外頭車夫卻大聲地向裏麵稟報,道:“大小姐,是前麵好像出了什麼事兒,這西市大街的路全給堵住了。”
寧綰朱這才舒了一口氣,原來不是自己的馬車又出了什麼問題啊!
墨梅卻將大車的簾幕掀開了一角,道:“小姐,前麵有幾名騎者,怕是騎馬傷人了!”墨梅這一日,卻沒有像以往一樣頭垂雙鬟,而是由葉嬤嬤給她梳了一個流雲髻,穿著一身半舊的杏色湘裙,外頭罩著水紅色織錦的半臂。這身裝束在寧綰朱看起來,有些奇特。墨梅穿著固然大方可愛,可是寧綰朱總覺得墨梅這一身顯得過於莊重,猛地看起來,竟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大車兩旁有看熱鬧的百姓經過,一邊走一邊說,聲音便傳到了寧家大車之中:“看來那小姑娘真是傷得不清啊,那馬上的官爺也太不小心了。”
“李老大,你剛沒看清麼?赤金補服,馬上的人是執金吾啊!執金吾是什麼人,是得了皇令可以在京中當街馳騁的,那小姑娘竟然也敢湊上去,依我看那,那是活該!”
“可是,可是那小姑娘,未必懂這些吧!看著小小年紀,這樣一身熱孝,還插著草標呢……賣身葬父,哎呦呦,真是個可憐人兒,又長得這麼水靈。若是我有銀子,一定將這丫頭給買了,放在屋裏養上兩年也是好的啊!”
寧綰朱聽說車中是執金吾,忍不住微微一愣,眉心皺了起來,心道:“難道是熟人?”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分,寧家大車緩緩地動起來。前頭車夫對寧綰朱道:“大小姐,前頭路清出來一半,咱們大車應該能過去。”說著那車夫又對外頭的人大聲說:“哎喲各位街坊,這是吏部寧大人府上的女眷,有些急事,實在耽誤不得,勞煩大家給騰挪個地兒。”車外的人聽這車夫說得客氣,紛紛讓開了一條道兒。寧家的馬車便在那車夫的驅趕之下,慢慢地往前。
寧綰朱還是忍不住,大車側邊的帷幕微微撩開一角,向大街另一邊人群之中看了過去。
果不其然,她見到了耿琮的身影。耿琮似乎也捕捉到了她的視線,此時正默默地目送寧家的大車緩慢地經過街道之中最擁擠的那一段,緩緩地向皇城的方向駛去。
耿琮也正皺著眉。
他目送寧家大車穿過了最為擁擠的一段,便漸漸開始加速起來。耿琮眉頭皺得越發地緊,他回頭去看看那坐倒在他馬前哀哭的稚齡少女,隻見那少女麵上兩行晶瑩的淚水滑過,洗去了她麵上的黑灰,露出下麵瑩白的肌膚來——這名少女,雖然頭上還插了“賣身葬父”的草標,可是她的哭聲、甚至淌眼抹淚的姿態,無不顯得有那麼一絲——媚態!這隱隱地總是令人覺得這麼詭異。
耿琮明知道這名少女當時是自己朝著執金吾馬隊撲過來的,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畢竟是自己的馬一時無法控住,才令此女受了輕傷——隻是他是男子漢大丈夫,這件事情上的責任,他耿琮絕不會推辭——
然而最糟糕的事請,還是寧家大車竟然無巧不巧,從這裏經過。耿琮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馬鞭,心想,不曉得寧綰朱是不是在車上。
他盼寧綰朱在車上,這樣兩人至少有又了一次錯身而過的緣分;而若是寧綰朱真的在車上,眼看著寧家大車這樣絕塵而去,耿琮卻覺得一陣苦澀。
不過耿琮沒有鬱悶多久,便見到寧家的大車馳出一箭之地之後,又在路邊停了下來。再等了片刻,耿琮便見到寧家車夫朝這邊奔了過來。
“請問是耿大人是不?”那車夫不是京城口音,倒像是京城南邊清河府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