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單獨陛見(1 / 2)

立時有小內侍過來,將寧綰朱引到了禦書房階下的一張圈椅旁邊,還特地在圈椅上還放著一個小羊皮做成的皮墊子。寧綰朱先是謝過了皇上賜座,再斜簽著身子直直地坐在了圈椅的一邊。

“抬起頭來!”皇上依舊一手持筆,在飛快地批閱著什麼。寧綰朱忍不住一愣抬頭,這才看清了皇上的樣貌。她曾經在西山之中得見天顏,隻不過那時是在郊外,距離較遠,不如現在這般看得清楚。眼下在禦書房之中,皇上隻穿著一襲深紫色的錦緞常服,頭發用金冠束著,卻顯出星星點點的白發,而皇上的額上也顯出不少皺紋,執筆的手上也現出一點一點的老人斑,可見歲月不饒人,即便是富有四海的天子,也不外如是。

皇上寫完了什麼,將筆擲在一旁,這才抬起頭來,看了看階下坐著的寧綰朱,正巧與她的眼神相遇。皇上見她眼神純淨,不見半點驚惶之色,與剛剛戰戰栗栗的其餘閨秀大不相同,不由得暗暗頷首。

他想了想,緩緩地道:“我曾聽你父說起過你!”

這下輪到寧綰朱吃驚了,“臣女的父親曾經在聖上麵前提起過臣女?”

皇上點點頭,憶起當日宮中變亂之際,寧裕自請去東宮守護太子。這寧裕當時還隻是一介初入仕途的翰林學士,卻也不知道怎麼竟會有這樣的膽色。但是寧裕在臨走之際曾經對皇上說過一句,“若是臣無法在此役之中生還,還請皇上做主,護佑臣的長女,臣實在是欠她良多。”

當時皇上便答應了,然而卻始終想不明白,為何寧裕竟會說出此話。而寧裕在那等情急之下,說出來的話確實發自肺腑,因此皇上才會一直對這寧家長女好奇有加,正好這****在宮中,便招了來問話。隻是令這位九五之尊沒有想到的是,這寧家長女,竟然是這麼一番氣度的女子,鎮定、安詳,而那掃入鬢角的長眉之下,那雙點漆似的杏眼之中,卻透著洞察一切的睿意。她與眾女在一起,立在階下的時候,越發地能顯出與眾不同的氣質,然而此時她獨個兒坐在椅上,卻活脫脫是一位氣質溫柔沉靜的大家千金,光芒盡斂。

寧綰朱聽皇上提及父親當日曾經向他托孤,心中極為感動,一時眼波盈盈,微微垂下頭去,道:“父親厚愛,臣女愧不敢當。”

“可是,你父當日所說,他虧欠於你,究竟是怎麼回事?”皇上覷著眼看著寧綰朱的神情,見她麵上一副孺慕之念,想起自己早間見過的另外一名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姑娘,不由得心中竟對寧裕微微生出些妒意來,口氣便也重了一些,“你給我老老實實地說來,不許有半點隱瞞,知道了麼!”

寧綰朱想了想,這當兒,隻怕不說實話是不行了。她言語之間極為謹慎,將自己年幼之時家中的那一段公案緩緩地說了出來。她盡量撇清父親的責任,將好些緊要的地方都一帶而過,隻說寧裕因為在京備考,無暇顧及南陽的事情,才忽視了家事。

她一邊說,一邊見皇上麵色凝重,不由得心下惴惴,言語上更加小心,說完了舊事,她又道:“臣女的身世在十來歲上便真相大白,然而我父卻一直愧疚自苦,直至如今。其實臣女想,天下原無不是的父母,臣女年幼之時的一番經曆,未始不會對臣女的一生有更為好的影響,至少令臣女活得更加頑強些,曉得事事都需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這個道理是臣女近來才懂得的,而臣女心中再無怨懟父親之意,對於父親事事為臣女著想,臣女惟覺得感激而已。”

她說到這裏,才意識到自己一時間真情流露,竟然滔滔不絕地在天子麵前說了這麼多,輕輕地“啊”了一聲,掩住了口,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完全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樣。皇上見了她這樣倒是被逗得樂了起來,便不再想著寧裕那檔子事兒,反而輕輕地問出聲:“墨梅……她從小與你生活在一處吧!她,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

寧綰朱萬萬沒有想到皇帝會出口相詢關於墨梅的事情。在皇上將此話問出口之後,電光火石之間,寧綰朱腦海之中飛快地轉了轉,立時好多事情便能連在腦海之中——葉嬤嬤為什麼會帶那樣裝束的墨梅進宮,為什麼自己會無意之中,瞧見與墨梅相似的背影,甚至剛剛為何皇上回問起自己對父親的感受。難道,難道這墨梅竟然是遺失在民間的皇女,而眼下皇上將她重新請進宮中,卻又與寧裕一樣,因為早先十幾年從未曾為墨梅盡到半點為人父應盡的責任而感到失落與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