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耿三家的聲情並茂,聲淚俱下,那邊廂耿琮麵沉如水,一點兒表情都沒有。倒是外麵定國公英國公府上,有些知道鄧國公府上這些事兒的,也有些不知道,眼下見到這自稱是新郎官兒的親娘的,見著新娘子當著眾人的麵兒行禮,也不給臉,反而口口聲聲指責新郎官不認親娘。
眾人不免都抱了看笑話的心思,也沒人去理會寧綰朱這時候已經屈膝行禮了好長時間,被耿三家的就這麼晾在眾人麵前,這時候腿早就酸了。其實這耿三家的早先與寧綰朱見過一兩回,但是她對這位小姐印象不深,此時寧綰朱改了做婦人打扮,不比以前在通州莊子上那樣素淡的裝束,因此耿三家的全然沒有認出來。
耿琮的眉頭越皺越緊,熟識他的人大多知道他的耐性已經消耗殆盡,隻怕立刻就要爆發。
正在此時,旁邊馬氏倒是陰陽怪氣地開了口,“說是長輩吧,見了新娘子行禮,一不受禮,二不給見麵禮,倒也不曉得這是哪裏的禮數!”
馬氏的話音不太響,聽見的人不多。隻耿三家的聽了臉上一紅,她何曾給耿琮的新娘子準備見麵禮?耿三夫婦昨日聽說新世子夫人妝奩豐厚,正指著到了耿府,能從新婚夫婦手裏撈一筆呢,哪裏還想得到應該事先備上一份禮?
旁邊就有人附和。耿三家的便訕訕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依舊沒想到要受了寧綰朱的禮,再叫對方起來。
寧綰朱正尷尬著,身後突然伸過一隻手,將她的身子托了起來,隻聽背後耿琮清朗的聲音說道:“耿三太太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請直接與我說,拙荊好生與你見禮,你犯不著一見麵就數落。”
寧綰朱麵上一點異色也不顯,聽耿琮這麼說,便也在耿琮身邊站直了身子。新婚“夫婦”兩人並肩立在一處,男的英武,女的嬌豔,宛若一對璧人。
耿三家的聽了這話,眼中便有淚水汪了出來,哭道:“這,這真是……本來我那孝順的琮兒去了哪裏啊?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如今這兒子已經隻曉得幫襯媳婦說話,敢直言頂撞親娘了……”她在大多數事情上都很是糊塗,今日來之前,便叫丈夫耿三和兒子耿璋灌了幾耳朵的話,這時候依樣畫葫蘆說出來,倒也確實能夠蠱惑些人心——她確是耿琮的生母,這樣便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安全順利地同時扣在了耿琮與寧綰朱兩人頭上。
耿三與耿璋見著好,便從後頭趕了上來,一左一右地扶住了耿三家的。耿璋淌眼抹淚地說:“娘,大哥這不剛剛成親,顧及新娘子的麵子,也是情有可原……”他厚顏無恥地說著這話,順勢一抬頭,正好對上寧綰朱的目光。寧綰朱的眼裏頗有幾分戲謔與玩味,仿佛置身於事外看戲,又仿佛胸有成竹,打算掂量掂量耿三一家三口的底細。
耿璋見了寧綰朱這道目光,接下來的話便噎在口裏,再也說不出來了。
“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外姓親戚坐著的那頭,有人將珠簾一摔,走了進來,道:“妹妹,你若是不將這幾人打下去,我們勳貴大族的臉便要給丟光了。”眾人一看,說話的是定國公夫人,於晨的發妻連氏
“明明是已經承嗣的嗣子,這會兒被人左一聲兒啊,右一聲娘啊的地喚著,你鄧國公府丟得起這個人,我定國公府還真的丟不起。”連氏的脾氣與兒子有點像,直來直去,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直腸子。她一氣兒往下說,“自居長輩也就罷了,見到新娘子上來行禮,一不給見麵禮,二不給麵子,從頭至尾,一句好話都沒有,這不是啥長輩,這是祖宗!我的親祖宗!”
寧綰朱斂聲屏氣地站在一旁聽連氏訓話,心裏翹起一個大拇指。
“……早年我就奇怪,為啥這鄧國公府過繼嗣子,說是過繼了個長子。眼下我倒是看明白了,搞了半日,將長子送與別人承嗣,幼子偏留在身邊嬌生慣養著,結果還指望著連本帶利都撈回來,從兒子身上撈還不夠,還想著拿捏媳婦。”連氏說著瞥了一眼寧綰朱,又道:“別說這媳婦你還真拿捏不得,如今新婦進門,就算要教導,也自有她的正經公婆在,也還輪不到你們!”連氏就差直說耿三夫婦賣兒子了,直聽得夫婦二人臉白如紙,身子哆嗦了起來。
於氏臉上也掛不住,見到耿亦冼這時候板著一張臉一語不發,曉得丈夫心裏其實慫了,隻好硬著頭皮自己出麵,說:“三弟妹,畢竟這承嗣的事情已經有了定論,琮兒是這鄧國公府的嗣子。琮兒媳婦稱呼你一聲嬸娘也不曾缺了禮數。我們都知道你盼著親兒子出息,如今琮兒成了家,你也是高興的,不是麼?”她畢竟做了多年的國公夫人,說到後來,話裏自有一股威懾之意。耿三家的也不敢再鬧下去,隻好訕訕地點頭稱是,耿三和耿璋二人,見也討不到什麼好處,也沒說什麼,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