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耿琮出門,寧綰朱換上了出門的大衣裳,帶上墨蘭墨竹兩個丫鬟,直奔鍾鼓司胡同。
這時候時辰尚早,於氏夫人和耿茜已經在內院花廳用早飯了。於氏聽見有人來報寧綰朱過來,便道:“隻說我身上不大好,便免了罷。國公爺在怡然堂,你尋個傳話妥帖的人,帶她過去怡然堂。”
耿茜見母親這麼吩咐,忍不住便問:“弟婦過來,母親為何托病不見?”
於氏歎了一口氣,將寧氏得了世子夫人的誥封這一事說了,接著又道:“你父親正在氣頭上,我若是見了她,該作她好還是不作她好?”
耿茜低下頭,手中的瓷勺在碗裏攪了幾下,突然說:“父親是在是有些小心眼兒了。那誥封本就是弟婦該得的。”
於氏說:“何嚐不是呢?”她愁眉不展地道:“我冷眼瞅著這寧家的姑娘,實在不是個任人拿捏的性子。而你父親……隻是認死理兒,非要抬舉那個外室子。將來若是琮兒得不上爵位也就算了,若是琮兒能順利襲爵,誰曉得他會怎麼整當年曾經對付過他的人?所以啊,你父親,簡直是,在給那個外室子斷後路呢!”
耿茜聽母親口口聲聲說“外室子”,想起剛強如母親,父親鄧國公照樣在外麵蓄了外室,外室子也在父親的一手扶持下登堂入室。她想起趙王身邊的姬妾,心裏更加不是滋味,等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母親,原來您是覺得,眼下兩頭都不要得罪才好,是麼?”
於氏歎了一口氣,說:“我這不是在為你著想麼,那個耿玉,憑他爹怎麼扶持,在宮中,在官場上,能蓋得過耿琮去?不管怎樣,你有強勢的娘家在,想必趙王那頭,也不會太給你沒臉。”
耿茜聽到母親提起趙王,更加忍不住了,眼淚便撲簌撲簌地掉落到眼前盛著燕窩的瓷碗裏。她早已沒了當初那位總愛穿紅,行事風風火火的親王妃的風範,如今隻是一位愁腸百結的尋常婦人罷了。良久,她才聽到母親說:“我自己,礙著國公爺的麵子,隻好兩不相幫,而你,卻是可以與那位寧氏結交結交。我瞅著她……是為心裏剛強的主兒,你王府裏的事,或許她能幫著你謀劃一二。”
這邊於氏母女兩個在說著體己話,而寧綰朱已經在怡然堂外候著了。
耿亦冼昨日是氣得不輕。他曉得了宮中權妃下旨賜了寧綰朱世子夫人的誥封之後,一氣兒砸了兩個硯台,一個筆洗,和一個用慣了定窯瓷杯,都是名家名品,事後將他心疼了個不住,更將這筆賬統統記到了耿琮與寧綰朱身上。他一聽外間有人報寧氏過來請安,立時冷笑一聲:“且讓她在門外候著!”擺起做公公的譜來。
下人得令出去傳話,耿亦冼一邊盤算著要讓這寧氏好好地在外頭站上兩個時辰,一邊自己閑情逸致地去了怡然堂之中的畫室,鋪開一張生宣,伸筆便打算好生臨幾幅前人名家名帖。結果他立時想起了昨日所摔的那個心愛的硯台,心裏更加陰暗,誓要叫寧綰朱好好知道他的厲害才好。
於是耿亦冼這般賭著氣,自行在屋裏把自己關禁閉關了好些時候,看看外頭天色暗沉,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叫了下人來問:“那寧氏眼下在哪裏候著,若是在院兒裏候著,便再讓她等上一炷香的辰光,再傳她進來請安。”
誰料到耿府的下人畏畏縮縮地回道:“回國公爺的話,世子夫人已經回去了。”
什麼?耿亦冼驚得跳了起來,手中的紫毫甩了出去,糊了他一手墨。而旁邊一個新的筆洗,也被他袖子一甩,翻到地上,碎成八瓣兒。
那下人見了這副情形,更是渾身發顫,說:“世子夫人說,既然國公爺沒有功夫見她,受她請安,叫她在門外候著,她便回皇上賜第去了,在那頭候著去了,總歸也是門外不是?”
耿亦冼這時候覺得胸中一口老血直往上湧,半晌才道:“她真這麼說?這……真真是忤逆不孝!”
那下人連忙跪下,道:“世子夫人還說,國公爺若是心情不好,或者身子不適,勉強見她隻怕對國公爺更加不好。因此特地囑咐小的,不等國公爺召喚,不要進來打擾國公爺用功。”
耿亦冼這會兒這怕自己一張口,便是一口老血吐出來。這寧氏,真是刁滑,早就看出了自己打算拿她立威的心思,才故意做出這麼一番態度出來,偏生還叫他等了這麼久,自己都在得意的時候,才著人進來告訴她這麼個消息。可是如今寧氏人都已經走了,自己空在這兒跳腳,還有什麼用不成?而且今日她這麼興師動眾地過來國公府請安,又是搬出去之後的頭一天,隻怕京裏不少人家聽了,還覺得寧氏賢惠呢?若是再將自己拿喬,要給新過門的兒媳婦作伐子,令她立在門外空等的事情傳出去,自己在京城裏的名聲隻怕也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