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茜卻慢慢地站了起來。以前熟悉她的那些人,一時都覺得,耿茜似乎恢複了昔日王妃的高貴氣度,因為她那高高在上的傲然眼神幾乎令耿三家的不敢逼視,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一隻手緊緊抓住了寧綰朱的胳膊,登時顯出了色厲內荏出來。
耿茜卻完全不為所動。她高高地揚起下巴,如往昔一樣,居高臨下地看著耿三家的,卻是對著寧綰朱說話:“弟妹,有些人倚老賣老,為老不尊,說出來的混賬話,連我都聽不下去了……”
寧綰朱聽著心裏咯噔一聲,突然覺得原先那個耿茜確實是回來了,隻是原先耿茜的那份傲氣耿直和目無下塵也一樣重現原形。因為耿茜剛剛自己也曾稱呼過一聲“三嬸”,所以大家都知道耿三家的其實也算是這位趙王妃的長輩。因此座中不少不大熟悉耿茜的人,此時都在交換驚異的神色——像耿茜這樣,以一介王妃之尊,也照樣當著眾人的麵斥責自家長輩“為老不尊”的,放眼整個大周朝,也真不多見。
那邊廂懷慶公主看了兒媳安遠侯夫人一眼,兩人交換一個無奈的神色,都坐了回去,這事兒耿茜“刺頭兒”一樣地出了頭,她們基本上也管不了了。而懷慶公主還得放著耿茜那口口聲聲“為老不尊”,誤傷了自己,當下訕訕地去喝茶,卻嗆著了。一時花廳裏亂紛紛的,各人卻是各有各的心思。
這邊耿茜正忿忿地瞪著耿三家的,而後者幾乎想躲到寧綰朱身後去。正在這當兒,鄧國公夫人於氏突然快步走了進來。她臉色蒼白,眼圈有些微紅,原先穿著的一件大紅十樣錦的妝花褙子,眼下也換做了一件雨過天青色的。眾人見到她這副模樣,心中都生出些不祥的預感來。
於氏夫人立在花廳中,重重地咳了一聲,然後語氣沉痛地道:“好教大家得知,剛剛西麵得來的消息,權惠妃娘娘,歿了。”
一石落下,激起千層浪。
座中不少是勳貴人家的女眷,也不乏與皇家相互有親的,或是家中有人在朝中為官的,所以一說起權惠妃,自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是眾人又都無比震驚。要知道,權惠妃極為年輕,身子強健,當時生小公主據說也是極順利的。而她出京之前,從未聽說過她身體有恙,如何這麼快,竟歿了呢?又因權惠妃此前出京,去的是西北宣同,不少人不約而同地想到,莫非是韃子又打了回來,才導致權妃殞命?登時大家夥兒都變了臉色。
最為擔心的莫過於懷慶公主和定國公夫人,前者是皇室出身,後者兒子就在宣同戰場上,立時都起身圍住了於氏,著急要她解說。於氏臉色也有些發白,急急地道:“我也不知道詳情,京裏也是剛剛得到的西北麵的傳訊。聽說,權妃娘娘是在大同得了急病,突然過世的。皇上已經急詔,下令回京。”
這話說了出來,好些人都鬆了口氣下來,如定國公夫人。但是原本禦駕親征的皇上,為了一名寵妃的過世,當即放棄了西北的戰局,擺駕回宮,也頗令人震驚。豈料下麵一句話,於氏說出來的時候聲音也微微有些發抖,“據說權妃娘娘的病因不明,皇上下令徹查。”
這簡簡單單的“不明”兩個字之中,是隱藏了多少訊息在裏頭啊!皇上既然下令徹查,想必這權妃之死,絕非急病這麼簡單;也難怪當今震怒。
一時滿花廳之中的人們都沉默了,各人都展開了無限的想象,隻是誰也不敢宣之於口。
隔了良久,座中有第一個人向於氏夫人提出告辭。權惠妃如今是六宮之首,她的薨逝,再視以前皇上對她的寵愛,隻怕這場喪事的規格將不亞於國喪。眾人既然已經得到了消息,便不方便繼續留在鄧國公府飲宴了。還有服色上,不少人也心急火燎地想要將大紅大紫的外裳,甚至是珠翠金飾都給換下來。
有了一個帶頭,鄧國公府上的賓客很快便散得幹幹淨淨。所有人都在為了權妃之死而心神不寧。便無人再理會剛剛耿三家的與寧綰朱之間那點小誤會與齟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