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到此，向老周與燕十九等五城兵馬司的人查問了幾句，臉色已經變得極其難看。他縱身下馬，忍不住對跟在身後的常世寧狠狠剜了一眼。
常世寧有些鬱悶，這明明是順天府與五城兵馬司所管的事情，隻因他昨天白天裏曾經攔截過寧家的車駕，這永昌的怒火便燒到自己頭上了？
“堂堂錦衣親衛，食君之俸祿，人手也不少，功夫都用到哪裏去了，京畿重地，竟然能聚攏這麼多的歹人，圍攻官眷府邸！”永昌此時不管三七二十一，當眾對常世寧訓斥起來。
常世寧咬緊了牙關，當即在永昌麵前單膝跪下，伏身請罪。從眼下的情況來看，隻怕太子接位是順理成章的事，永昌便即將晉位為皇太子。而如今的太子殿下身體孱弱，則現在便可預見，未來永昌一定大柄在握，權勢熏天。因此，常世寧為了將來計，此時不得不對永昌低頭。
“……你別擺出這一副無辜的神情，京中聚眾百人以上，錦衣親衛便應查探其意圖動向，並且向相關的衙門稟報。可如今通州這頭，火光衝天，煙柱直上，連數裏之外都看得見，你說說看，如何五城兵馬司都知道了，你那錦衣親衛至今都不知其詳情？”
永昌的話說得甚重，不過常世寧也未嚐是沒得可辨。隻是，常世寧此時卻咬著牙，一聲不吭。此前，他的心思一直在青州那頭和北京城裏，京郊出了這麼大的事，確實出乎他的意料。所以常世寧此時幹脆在永昌麵前低頭認錯，承受永昌全部的怒火，以期減少永昌對自己所領的錦衣親衛的疑心與成見。
永昌見常世寧恭敬認錯，心頭火氣稍減，哼了一聲，道：“起來吧，你在頭裏走，與我一起進去看看，要是這耿次回的家眷有分毫的損傷，本王便為你是問。”聽他口氣，似乎耿琮壓根兒不是被刑部緝捕的欽犯，而耿琮的家眷也不是什麼犯官眷屬，而是他的親友至交一般。
於是常世寧一人當先，沿著已經清理出來的路徑，往莊子裏頭走去。
永昌等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見著周圍的情形，便可想象昨夜的情勢頗為慘烈。之間莊子上頭一進與第二進之間，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死傷之眾，不少人被滾油滾水燙壞了麵目身體，也有不少是受了刀劍之傷的。
這時候寧家莊子終於敞開了大門，林建義等人迎了出來，向永昌與常世寧等人致意。永昌原也見過林建義，曉得是耿琮或是寧裕身邊的幕僚，很是給了幾分麵子。於是便由林建義大致將夜來的情形都說了一遍。
永昌一麵聽著，一麵看著院中的情勢，也頗為後怕，隻見寧家莊子的裏頭一進，也照樣是不少傷者與屍首。看起來，昨夜憑著匹夫之勇，攀進寧家莊子第二進的，還真是不少。以致最後，寧家莊子上的護衛們便在內院門戶之前，圍了一個圈守衛著。因此有些歹人的屍首，都躺在離內院隻有數步之遙的地方。而寧家莊子上的護衛，此時也有不少受傷掛彩的，甚至有些隻是因為脫力，直接臥在石板地上昏睡過去的。
林建義很會說話，對永昌躬身道：“幸虧殿下及時趕到，莊上的護衛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若是再晚一步，裏頭的女眷們恐受驚擾。”
而永昌則怔怔地忘著寧家莊子內院的朱色大門，沉默了片刻，才問：“世子夫人等，在院中是否安好？”
林建義剛要答話，突然聽裏間傳出了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林建義聞之喜動顏色，難抑激動，向永昌道：“殿下真乃是敝上的貴人，昨日世子夫人臨盆，如今聽這情形……”
說著林建義收住了話頭，裏頭匆匆出來一名濃眉大眼、英氣勃勃的丫頭，向內院門外的諸人一躬，口中道：“好教各位大人得知，夫人喜得麟兒，眼下母子俱個安好。請大家放心。”
丫鬟說這話的時候，老周忍不住與燕十九擠眉弄眼，而燕十九黝黑的麵皮則有些發紅，十分的不好意思。
“這位姑娘，可否向內通傳，告訴你家世子夫人得知，外賊俱已就擒，請你家夫人放心。另外……”永昌說到這裏，猶豫了一下，道：“次回兄弟的頭生子，本王想見見，不知可否？”永昌說到這兒，聲音語調，無一不和風細雨，仿佛生怕一口氣吹大了，驚著內院裏頭的人。旁人不過略感詫異而已，而獨獨常世寧，卻暗中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