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放心,這件事情既然夏相已經想到了,便能想出對策。”耿琮望著寧綰朱的雙眸,忍不住伸手到她如玉般的麵頰之側,輕輕地將垂下的一縷秀發撩起來,又輕輕地別在她耳後。“隻是,我想,送你回南陽去,避一避。”
耿琮說到後來,聲音細微不可聞。秋日的斜陽灑在他的麵頰上,正映出他麵孔的棱角。寧綰朱忍不住說道:“你我夫婦本是一體,我原本想,要是留在京中,對你和父親那邊應該都有助益。可是,既然你已經想到了送我回南陽……難道事情已經到了這麼難的地步了?”
耿琮趕緊搖頭,臉上一片為難的神色,眼中寫著痛惜,“隻是……”他卻不好往下說。
“我明白了,”寧綰朱同樣抬起手,像是觸碰一件珍寶似的,輕輕地撫上耿琮的麵頰,說:“你是怕有人打我的主意,屆時以我為質,令你束手束腳,心有芥蒂,對不對?”
她的指尖碰到了耿琮的麵頰,耿琮卻如同嚇了一大跳一樣,陡然彈了起來,一手緊緊握住了寧綰朱的手腕,有些語無倫次地說:“不,怎麼會……不是……”眼神,卻漸漸黯淡了下來,明擺著就是承認,這般安排,既是為了寧綰朱的安危,也是為了大業的安排。他想到事先打聽到的那個消息,心裏便一抽一抽地疼痛,可是當著如此靈秀聰穎的妻子,他的這點小小心思,又如何能夠遁形呢?
哪曉得寧綰朱頷首隻思索了片刻,便點點頭道:“如此安排也好,我帶文哥兒避到南陽去,這樣大家都能放心。隻是,”她突然朝耿琮做了個鬼臉,“隻是有些人要得意一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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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境胡同裏,寧家的二夫人晏氏近來迷上了繡藝,她原本繡功就精,一旦受人鼓勵,重拾繡技,便一發不可收拾。隻是今日,晏氏卻不曉得怎麼地,將一口茶整個兒噴在了麵前的繡架上。
“什麼?好男風?咱家的大姑爺?”晏氏將眼睜得溜圓,瞪著坐在麵前的妯娌何氏,三句話愣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她嘴裏蹦出來的。
何氏一臉的無辜,剛剛晏氏那一口茶噴的,茶業沫也帶了點兒吐沫星子,落在了她的頭臉上。可是她算是“始作俑者”,此時何氏隻能一動不動地坐在晏氏麵前,連伸袖去擦擦頭臉,也是不大敢。
“嫂嫂莫要動氣,這隻是外間的傳言,究竟如何,隻有綰朱他們小夫妻自己心知肚明的。您總得等綰朱回來,問個清楚,再做打算,不是嗎?”
可是晏氏卻完全著了慌,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推開了麵前的繡架繡繃,說:“弟妹,你說這叫我怎麼坐得住?”她原本愛說話,嘴上又瑣碎,這時候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咱們大小姐哪點不好了?當初大姑爺那個老子那麼混賬,都害到綰朱頭上去了,還不是綰朱一點一滴地這麼著撐了下來,還給他耿家生了文哥兒。對了,文哥兒。那老國公爺欺上門來的時候,他耿琮在哪兒呢?咱們綰朱一個人撐著生文哥兒的時候,他耿琮又在哪兒呢?到這時候,也承了爵了,萬事亨通了,倒是承認好男風了,早幹啥去了呢?啥?要與我家綰朱和離?他耿家憑什麼要求與我家綰朱和離?……”
何氏弱弱地想插話——“二嫂……”
“……不是我說,我家綰朱千好萬好,好男風怎地,他鄧國公又不能娶個男人做國公夫人。回頭綰朱來我得勸她,千萬別上了男人的當,人家說和離,咱可千萬不能答應!”晏氏嘴上說得硬氣,其實心裏在打小鼓。萬一寧綰朱失了鄧國公夫人的頭銜,抵不過寧絡紫那頭的侯府夫人怎麼辦?
何氏到這時候終於是在忍不住了,抽出袖子裏的帕子拿出來抹了抹臉,總算將晏氏的吐沫星子抹掉了,這才重新開口,說:“二嫂,聽說隻是析產別居,不是和離,綰朱小姐的誥命也不會去的。隻是聽說小姐會回咱家住……”
晏氏隻聽說寧綰朱的誥命不會失去,就已經雙手合掌,念了句佛。後來聽說寧綰朱要回靈境胡同住著,眉頭就又皺了起來。這時候寧裕正巧從外書房那頭過來,何氏見到二伯,便借機告退,留晏氏一個人麵對寧裕。
晏氏原以為寧裕聽說了這事兒,也會暴怒的。原先寧裕那麼疼愛寧綰朱,乍聽得這樣的消息,肯定也受不了。誰知道,寧裕聽說了,卻靜默了半晌,才說:“這事兒我早已知道了……回頭綰朱回來,你莫要在她麵前多提此事,他們小兩口兒,嗯……這也都是因為禦史聞風奏事,參奏鄧國公逛柳葉胡同,留宿春府,惹出來的禍端,其實也不似世人傳得那樣糟糕罷了。”寧裕口中所說的“春府”,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春十三”府上了。這春十三以色侍人,偏生駐顏有術,數年之間,容顏沒有絲毫的變化,而春府則屹立不倒多年,世人皆傳說春十三背後有達官貴人撐腰,估計禦史們順藤摸瓜,便扯到耿琮頭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