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將她所想的這些個疑點一一與寧裕說了,隻掩住了最後一條,沒有明說,略略暗示了一下,寧裕便懂了。偏生寧綰朱所說的每一點,都頗有道理,寧裕聽了,仔細想去,也覺得辯駁不得。原本他在仁熙帝靈前,幾乎完全被哀慟與情緒左右了神智,然而此時經過愛女一開導,就能夠就事論事,以理智去看待仁熙帝駕崩這件事了。
寧裕的心結一解,身子便立時好得快了起來,不過幾日功夫,便立時恢複了舊觀。隻是寧綰朱雖然勸說有道,但是畢竟那件事情還是處處疑點,寧裕終日思索,長籲短歎,愀然不樂。
而寧綰朱便幹脆換了個方式勸說,道:“父親,與其這樣一個人悶著自己琢磨,您不妨進京,找人談談——”寧綰朱口裏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夏相夏唯哲。寧綰朱思前想後,覺得夏唯哲是整個事件之中,就算不是關鍵人物,至少也是一名知情人。而且關鍵是,夏唯哲一向公正清明,以國家社稷為重,而且畢竟與寧家有當日靈境胡同比鄰而居的緣分,因此寧裕去尋他,也並不算是太唐突。
寧裕卻並不太熱情,隻說:“我既然是告病出來的,索性便再告病幾個月,正好在南陽陪陪老太太,也指點指點你兩個弟弟的功課。”寧景清寧景和小哥倆,已經讀書讀了許久,下回的童生試,可以考慮下場試試了。
寧裕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了留在京裏的耿琮,他望了望女兒,有些遲疑地說:“綰朱,次回那頭,你是不是也該找個機會,至少與他去個信,問問京中的近況。我倒是覺得次回這個孩子還好,他既然肯為了你和文哥兒的安危,去擔那種汙名,這份胸襟便無人能及。你也一向是個有自己的主意的,若是京中的大局已經慢慢定下來了,便是時候,你可以考慮回京看看了。若是不放心哥兒,便將文哥兒留在南陽也行,父親幫你看著!”
“父親,瞧您說的,女兒怎能做這等不孝的事情。”寧綰朱忍不住嗔道。
而寧裕憂愁了多日的麵孔上,重新露出一點笑容,“回到故土頤養天年,含飴弄孫,旁人求還求不來,女兒難道還非要攔著你爹不成?”話語淡淡的,但卻似乎已經將文哥兒當了自己的嫡孫一般,可見對女兒與外孫的疼愛。
可是話說到這裏,寧綰朱自然想起了耿琮,心裏不由自主地生起了一陣暖意。京中有耿琮在,想必他能夠將諸事照料得很好吧!可是她臨出京時,曾與耿琮約定,不到萬不得已,兩人不會主動聯係,直到京中大局已定,能夠確認絕對的安全。
俗話說“日久情疏”,但是寧綰朱與耿琮分別得雖久,兩人相處之際的種種,卻似還在昨天一樣。有時候寧綰朱會覺得,時間越久,耿琮的好處便越發的鮮明。京中鄧國公府,那個寧綰朱隻是短暫地居住幾個月的地方,卻因為那個人的存在,漸漸地對寧綰朱有了“家”的吸引力。而那裏的一草一木,也因為那個人的存在,似乎都開始鮮活地存在在寧綰朱的記憶之中。
——隻是,她該不該回京去看看耿琮呢?若是回京去,文哥兒怎麼辦?難道真的如寧裕所言一樣,將他留在南陽麼?
這時候,文哥兒正巧在寧綰朱懷裏翻了個身,嘟了嘟嘴,兀自好整以暇地睡著。寧綰朱憐惜地望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那小小的麵孔上,卻分明有著與耿琮相似的輪廓與眉眼,寧綰朱覺得心中微微一震,文哥兒固然是她血脈的延續,也同樣是耿琮的啊!因為文哥兒的存在,自己與耿琮,便命運交纏一世,終不會有真正能分開得了的日子。
恰在此時,屋外腳步聲聲,葉嬤嬤趕了過來,從寧綰朱懷裏接過文哥兒,一邊說道:“小姐,外頭鄧國公府來人,二夫人請您出去見呢!”她接著小聲地提醒寧綰朱,道:“是老夫人身邊的於家的,看神情不大好,不曉得是不是老夫人出了什麼事了。”自從耿琮承了爵,鄧國公府裏便該了稱呼,寧綰朱成了國公夫人,於氏自然便成了老夫人。而那於家的,便是於氏夫人當年從定國公府帶出來的老人兒。
寧綰朱一向知道此人是於氏夫人的親信,輕易離不得左右的,而她今日千裏迢迢從京城到南陽來,難道京裏等國公府裏真的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