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前世冤孽(下)(1 / 2)

是呀,為何是耿琮呢?寧綰朱突然被常世寧的問題給問倒了。

她為何會選了耿琮呢?她與耿琮,兩人的因緣始於當年在杜家莊子上,那時耿琮可以算是不大不小地得罪了她,卻更令她想起了前世裏關於耿琮的傳言——那個孤獨而哀傷的少年人,從國公府門前獨自離開,心中寫滿了仇恨,而肩上則背負著一身的血債。

此後入京,她與耿琮婚前也不過見了三四回,可是大約世上再沒有比她寧綰朱更加明白耿琮的人了:她自己曾經遭庶母陷害,導致嫡庶互調,生父疏離,繼母虎視眈眈;而他則被嗣父設計,被親弟蒙騙,而親生父母不聞不問,兩人遭遇相似,心境相通,而她或許當日一時起了同情之意,願意了解並接納此人一二,又正巧逢上賜婚大事,她既不願嫁常世寧,那便正好嫁了耿琮做個幌子——因此才有那“五年之約”,而文哥兒的出世,那應該是個意外、意外……

而常世寧在對麵,將她的神情變幻一一看在眼裏,終於冷笑一聲,道:“寧綰朱——你這個蠢女人究竟是在想著什麼?你有心計,有謀略手腕,你深沉、內斂、獨立,根本不同於曹氏或是你妹妹那樣的庸俗脂粉。你其實一直抱著一個人就能過日子的想法,你其實從來沒有將哪個男人放在眼裏,一開始那耿琮隻是個幌子,我倒是沒看出你們倆還真能假戲真做,連哥兒都生了出來……”

“可是寧小姐,寧綰朱,你為何一開始便確定了那個陪在你身邊,哪怕隻是做個幌子的人,卻不能是我?”常世寧這番話說得又急又快,說完之後,他竟然微微地氣喘,似乎心中激動不能自持,又似乎這個問題他反複問過自己,常世寧這麼一個自負之人,竟將他逼出這麼一番話來,可見這番心緒,在常世寧心中糾結反複,竟已經是那樣久了。

這番話直刺內心,令寧綰朱心中激動,眼角竟然隱隱要泛出兩朵淚花,手中所持的那柄烙筆也正微微地抖動著。也不曉得是不是前世的冤孽,這一世常世寧始終與她纏夾不清。她從小到大,竟唯有常世寧剛剛那短短的一席話,透著知她甚深。前世裏常世寧雖然對她從不在意,可是也明白她的習慣品性,因此能夠將她拿捏得死死的;而這一世,她已經千方百計地躲開他了,可是他,竟然還是像以前一樣,一眼就看穿了她——

此時此刻,她又能說什麼,難道說:我重活過了一回,前世裏,拜您老人家所賜,我全家都丟了性命!這樣的話,也隻有心心念念記掛著奪夫之恨的寧絡紫才能說得出來,而這絕不是她,絕不是她寧綰朱。

當下她聽了常世寧的問話,反問回去:“我與常侯之間,或許本是無緣,沒有婚姻之分,可是常侯,天下如我一般的女子甚多,難道您一個個地去問,為什麼與您無緣?”

常世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整個人原有的那種焦躁卻突然便去了,神氣裏透出一點沉靜,也仿佛有點哀傷在慢慢地外溢。他再說出話來,終於帶了些隨和的口氣,隻說:“我也不知道,自小我見你,便一直覺得你很熟悉,很熟悉……像是舊友,又像是親……人……”

“我自小是侯府獨子,難免嬌慣,唯我獨尊,從不曾將人放在我心上,隻是你卻不同,隻可惜……”這句話常世寧低聲道來,寧綰朱再也聽不清他獨自低語著什麼,隻是對麵的人臉上寫滿了落寞與孤寂。寧綰朱兩世一生,從來沒有見過常世寧露出過如此的神情——這便是所謂的真情流露麼?

寧綰朱有些不敢想。

屋子裏死一般地寂靜,外頭風聲吹過,拂起外頭一株梧桐樹的枝葉,傳來簌簌的響聲。然而這樣的情形,對於寧綰朱來說是,曾經是多麼的熟悉。

一千多個****夜夜,永遠是這樣的寂靜,她曾經在這佛堂之中輾轉反側,憂愁與深悔,一點一點地打磨著她的心,將她的心磨去了棱角,磨得如此的圓潤,如此地堅強,卻也令她的心失去了再次靠近一個人,牢牢地吸附於一個人的能力,她何嚐沒有想過要愛上耿琮,既然選擇了耿琮,卻如何又始終抱著好聚好散的心思?

寧綰朱突然間覺得眼睛濕潤,若不是那三年,她這一世應該是個無憂無慮,快快活活的小姑娘,即使是被人調換做了庶女,相信憑她的性子,她也可以樂天知命,快快活活地在田莊裏,在南陽城中,過此一生。若是僥幸能夠遇上耿琮,她也可能會為對方的英武所吸引,接著因為同情而樂意付出無限的柔情……隻是很可惜,就是因為有那三年在,這一世,她獨自走了很久很久,竟然好似從來不曾走出過這個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