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寧綰朱的善意相勸,不少與她同來的宮人麵上都露出了羞慚。也有些人覺得頗為懷疑,小聲地道:“無權無勢,憑什麼說護住我們?”
可是後頭馬上便有那凶神惡煞一樣的士兵接口,道:“還不快些,囉囉嗦嗦地做什麼!”寧綰朱立時覺得後頭一陣大力推搡已經身不由己地往前,穿過了那道左掖門。寧綰朱清清楚楚地聽見左掖門在背後被關上,上閂。
出了左掖門,眾人麵前就是端門與午門之間的一片小廣場。在前頭引領著寧綰朱的一眾士兵,卻沒有繼續向南,而是帶著一眾宮人拾階而上,直上午門城樓,將她們帶到了城樓上的一座闕亭之中——“夫人在此稍歇,一會兒便會有故人前來相見。”領頭的士兵與寧綰朱打了聲招呼,便帶著手下出去。
這裏是門樓高處的闕亭,此時天光微亮,正是一日之中最冷的時候,寧綰朱身上隻有一襲白色的麻衣,此時早已被凍得嘴唇青紫,麵色蒼白無已。一名宮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輕輕地往寧綰朱上風的方向挪了挪,替她擋住了從門縫裏灌進來的寒風。寧綰朱立時察覺到,幾不可查地咧嘴朝那名宮人笑了笑,那名宮人也回報以笑容,主動抱上了名號:“耿夫人,小的是皇後殿中服侍的宮女,叫佩蘭。”
另外一名宮人扯扯佩蘭,歎道:“咱們都是受了這婦人的累,沒準一時三刻就都死了,為何你還對她這樣?”
佩蘭歎道:“幼蘭,你想想看,究竟是我們受了耿夫人的帶累,還是耿夫人受了娘娘們的帶累?”她看上去較那幼蘭年長些,經過的事情多,人也聰明。“如今出了那左掖門,我們便是都一起的了,你說耿夫人無權無勢,護不住我們,然而我們難道又護得住自己了?所以,為今之際,我們隻有跟在耿夫人身側,見機行事,萬一能逃出生天也未可知呢?”
她這話說著,連寧綰朱都忍不住抬起了頭,看了一眼。
門外有人輕輕地擊掌。闕亭內的女人們都是一愣,回頭看處,卻是一身戎裝的常世寧走了進來。
“剛剛說話之人,倒頗有些見識!”常世寧說話的時候,麵帶傲色,“須知你們有命能從這皇城裏出來,已經是幸運無比了。一日一夜之後,皇城必定陷落,屆時城中之人,玉石俱焚。如今聽到了這個消息,你們還會覺得受了耿夫人的牽累嗎?”
眾宮人全都被震住了,曾三番四次與寧綰朱抬杠的宮人幼蘭,此時也驚得麵色青白,看向寧綰朱,心想,難道這便叫“因禍得福”了?
闕亭裏,隻有寧綰朱一人變了臉色,顫聲對常世寧道:“一日一夜之後,皇城必定陷落麼?侯爺既然已經控製了這午門城樓,卻又如何不攻取皇城?”
常世寧看了一眼寧綰朱,突然踏上兩步,答非所問地道:“你這是怎麼了?怎地被弄成這副樣子,又凍成這樣!”他說話間已經退出了闕亭,大聲地對外道:“快,快去弄個火盆過來。”說著又進來,看著寧綰朱蒼白的麵孔,有些痛惜,說:“我隻說你是重要的人質,隻有叫她們交出你來,卻沒想到她們竟然對你這樣。”
城頭上的士兵們手腳非常快,已經有兩人抬了一隻點著了的炭盆進來。那兩人看了一屋子的宮人,像傻了似的,嗬嗬地笑了兩聲,被常世寧瞪了一眼之後,又訕訕地退了出去。
闕亭裏立刻溫暖了好些,可是寧綰朱還是過了好一會兒功夫,麵孔上才稍微恢複了一些血色。
“你說,你是故意將我從皇城之中饒了出來,之後便要下令攻取皇城?”寧綰朱顫著聲音問背著身子,立在闕亭一角的常世寧。
“是又如何?我難道將你留在皇城裏?如今耿次回手握一半的兵權,有你在手,隻要他能夠拖住永昌片刻,青州戰場那裏,便勝局已定。而我,我將代表漢王,接管皇城,直至他老人家真命天子降臨。”常世寧說起來誌得意滿,“我將你從那一後一妃手中撈出來,又免得你在皇城攻破之時玉石俱焚,你、你、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明白我的心意呢?”
說到最後,常世寧語出曖昧。所幸身邊的那些宮人們,她們的臉皮都在宮中練就了刀槍不入之術,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哪怕常世寧向寧綰朱當場求婚,隻怕宮人們也不會露出任何驚訝的神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