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就剛好住在自己對麵?為什麼能那麼心平氣和的說話?為什麼……
太多的為什麼困住她了,舒媛徹夜難眠,自覺是在做困獸鬥。窩在暖暖的被窩裏,她眼神呆滯,想起了太多從前的事,傷心的事;無聲的淚滑出眼角,淹沒在她的發絲裏。是當年分手分得太倉促嗎?為何記憶裏滿滿都是從前和他相愛的剪影?盡管後來她結了婚,但那並不是因愛結合的婚姻,隻是家族的利益所在,為彼此的財富錦上添花。但在那四年的虛偽婚姻裏,華貴的囚籠裏,她總會想起他——想他的一點一滴,甚至假裝一切可以重來……
“其實,沒有不一樣的……你的日子……還是這樣過的……一個人,他就算也是一個人……沒妻子,女友……他也和你沒關係了……舒媛,你清醒些吧……”自說自話著,舒媛既是說給自己聽,更是提醒自己以後該怎麼做。
突無其來的重逢,讓她亂了思緒,但這一刻,她緩和過來了。這十年,舒媛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感覺像不到百年之齡,她已活過了百年的滄海桑田。夠了吧,以後就孑然一身,別再牽連別人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天一夜,冷熱交錯的體溫讓她很不舒服,慢動作的摸了摸額頭,舒媛這才確定,自己發燒了!突然想起今天可約了淩琮談事情,小手在靠床的燈櫃上亂摸了一把,還是撈到了手機;眯著澀痛的眸子找到了號碼,撥通了他的電話。
“學長……是啊,我發燒了……真好意思……嗯,改天我一定和你好好談……放心吧,我睡一覺就好了……不用麻煩家裏,真的……嗯……”
舒媛又睏又累,耳邊根本就聽不見任何聲音了,手機滑落到枕邊她也沒絲毫感覺,終於沉沉的墜入夢鄉了。
不知過了多久,但舒媛肯定自己是餓醒的,才微微一動,擱在她額上的冰枕就滑落了。奇怪,家裏連醫藥箱都沒有,這個冰枕哪來的?她萬分肯定自己不會夢遊,不過,她不能肯定自己的嗅覺此刻是不是有幻覺了,因為她竟聞到有一屋子的飯菜香?手腳在溫暖的被窩裏蹭了蹭,力氣似乎恢複了不少,應該是退燒了;挪出被窩裏的小手,揉了渴睡的眼皮,再拍拍臉,清醒多了!而那股飯菜香也越來越清晰,光聞香她甚至就知道有哪幾樣食物了!
掀開被子下床去,這時也聽到房外有腳步聲,難道是大哥?印象中,有她公寓鑰匙的隻有大哥。
“大哥,是學長告訴你——”舒媛的聲音猛地咽在喉嚨裏,因為在她眼前的竟是厲堯!還是穿著她的圍裙的厲堯!
“退燒了嗎?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厲堯對她一臉的震驚視而不見,徑自伸手摸上她的額,盤根似的眉這才滿意的鬆弛一下,“嗯,退燒了!你肯定餓了,來,我煮了稀飯和幾味清淡的小菜,吃完後再服一次藥!”
有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你怎麼能進來?”
“你大哥配給我的鑰匙啊,他知道我們做了鄰居,就拜托我照顧你!”
什麼?!大哥什麼時候和他有這般交情了?
“……你怎麼知道——”
“你還真是的,病了也不去醫院,姓淩的在電話裏也說得不清不楚,我放心不下,過來按你的門鈴好久都沒反應,我想你肯定是病糊塗了,所以就直接進來了。”
他、他又是什麼時候和淩琮認識的?聽他的語氣,兩人似乎還混得挺熟的了!
“……我、你……”
“別說了,先填飽肚子吧,補充些體力。”
角色似乎調換了,十年後的現在,厲堯竟扮演起照顧她的角色來。他怎麼能這麼自然,仿佛是在他的家一樣?一臉茫然的端坐好在飯桌前,呆呆的看著為她盛粥夾菜的他,舒媛真的還不能適應。在她的記憶裏,他是個連雞蛋都不會煎,菜都不會炒,三餐不是吃泡麵就是麵包的人。但是這眼下的食物是怎麼來的?這味道一聞就知道是家常菜特有的,再看廚房裏的鍋碗瓢盆,都有被使用過的痕跡。什麼時候起,他學會洗手做羹湯了?為了家庭麼——瞄了眼他的十指,空空如也!舒媛緩緩鬆了口氣,沒注意到緊揪的心也隨之起伏著。
看她還一動也不動的,厲堯不禁催促道:“別發呆了,快吃啊!”
“喔……”
被動的吃著,思緒似乎還在神遊天外!厲堯知道她都在想些什麼,但他還是不打算說什麼,隻因貪戀此刻的重聚和溫馨的,仿佛回到從前和她同居的日子。看似荒誕奇異的同桌吃飯,天曉得,在四十八小時前,他還遠在別的國度。風塵仆仆歸來,隻為了她,隻想等她回首,再一次擁有她的愛情;淡淡的、幽幽的,似可長流的細水。
“味道如何?”
“……很不錯啊!多年不見,你的手藝比我還好了……”舒媛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隻是還不太自然道。嘴裏的食物,味道好極了!每一道的火候、鹹淡都恰如其分;雖然隻是尋常的家常小菜,卻也足以媲美外麵的小酒樓了。
厲堯石雕般的五官柔和了些,盡管沒笑意,但那沉穩內斂的氣息,卻多了幾分平易近人:“就算是一個人生活,也不能總是泡麵和麵包啊!”
“看你的模樣,日子過得似乎不錯,你現在以什麼為職業?”
“工程師。我在‘都德建設’公司任職。”輕描淡寫一過,厲堯又夾了菜堆滿她的小碗,“多吃點,你比從前瘦多了。”
舒媛難以置信的睜圓了眸,那個可是英國著名的國際建設公司,無論國內國外都包攬過不少厲害的工程,有好幾個標誌性的建築物,都是這間公司的作品!
“多久了?”
“做這一行快八年了吧,而進‘都德’是五年前的事。”
舒媛忍不住要為他鼓掌了:“你、你很厲害啊……”這才留意到他的膚色比從前的淺麥色深了些,那雙剛為她做飯的手,看得出十指和掌心都有不少厚繭了。
厲堯看到了她眼底為自己而高興的真誠,本來有幾分忐忑的心,終於穩定了;抑住心頭的騷動,他隻是記掛要喂飽她的事:“快吃吧!”
本以為吃過那一頓平常的飯聚後,彼此就會各過各的小日子了。但事實證明,舒媛把一切都想得太天真了!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課室裏,還成了她的學生?怎麼回事?
“厲堯,你在幹什麼?這裏是琴室!”她瞪著他,對他笨拙的手指胡亂的按著黑白鍵,彈出些不太美妙的聲音而傻愣了。
“我知道啊,這個是成人班,而你是這個班的老師,我並沒走錯課室。”
“你要學琴?”怎麼可能?
“嗯,不然我在這裏幹嘛?”他卻回答得理所當然,一本正經的模樣。
“你不用工作嗎?”他不是工程師嗎?
“我正在休年假,下個月中才正式回去上班。”
“回哪?”
“公司——這裏的分公司!”他也不嫌她嘮叨,一一回答她的疑問;正好耳邊傳來鈴聲,他便提醒她,“舒老師,該上課咯!”
舒媛回過神來,發現這個五人間的琴室,其餘四位學員也到了。沒錯,這的確是成人班,學生不多,但都是二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男女。但厲堯,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暫且放下疑惑,舒媛立刻發揮專業素質,有條不紊的開始教課。
每次課都是兩個小時,十指愉快的在黑白鍵上舞動,時間流逝便顯得格外快速。舒媛一講課就會特別專注,幾乎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影響到她,因此,看到身邊的厲堯,她竟要好一會兒才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