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自己是感動,還是惆悵。安慰他說:“謝謝你,趙顯。你不僅是臣子,也是我的朋友,皇上的徒弟。我就知道皇上他不會看錯人。不過,皇上真的是偶感風寒,你可別亂了陣腳。”我的尾句,含有告誡意味。趙顯不敢再耽誤,立刻告辭,快步出門。
我回頭,上官星眸閃爍,他與我對立於門口的屏風處。燈影閃動,他嘴唇動了數次,才說成話:“夏初,萬一,我是說萬一師兄不能熬過去今夜,你也要堅強的活下去。這是他的希望,何況你們有太一。不僅趙顯,還有我,都會堅決支持你的選擇。如果天寰不在,你有兩條路:你可以當太後攝政,也可以暫繼位女皇。我明白,讓你稱帝,絕非天寰的意思。但為你考慮,因為太一過於年幼,且先天殘疾,你當女皇,更不容易受到牽製。一旦你公布遺詔,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南北朝主人。南朝再對你北伐,就是師出無名。而元君宙……以他目前的實力,還是會接受的。”
我雙手攀住他的肘部。他的臉,從前的曉風殘月尚存,兼有戰場上磨練出的男子氣概。我本來尚有茫然。他的話,好像一盞燈,我對自己的前路更清楚了:“先生,隻要太一在,我不會稱帝。你對我推心置腹,我最知道。可我還是女人……。沒有了他,我等於死去一次,但我還能活過來,我會堅強。可若連太一都失去了,就是我看破紅塵之時。天寰孜孜不倦於江山統一,我為他心神交瘁。蕭植,王紹等輩,無不為權力折腰。但對於他們周圍的親人,卻是一種深切的痛苦。江山,權力,不等於幸福。如果天寰能熬過去,我還是會努力把今年的戰亂了局。等待最佳的時刻,再次進攻南朝。如果天寰不能……,我們必須封鎖消息,一直到洛陽才能發喪。元君宙呢……,若我不稱帝,他是不會要殺掉我的。可我記得你當年說的話:如果他要害我,我就先發製人。男女之間,是可以有情。但責任二字,遠高於情。”
上官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耳根,他柔聲道:“夏初,你真的長大了。”
我閉上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命運不知要逼我到哪裏去?我愛的人,危在旦夕。愛我的人,我不得不防。隻有這樣一個知己,能在此刻陪著我。可是,人隻有一生,我隻有一身,又叫我如何去報償他呢?
我回神,用袖子擦幹了淚。這種時候,哭泣是最忌諱的。我對靜默的上官說:“先生,讓我一個人來守著他,好嗎?不管是生是死,我隻想和他在一起。天明的時候,你來敲門。讓百年守在門口,不要再驚動別人。你去給洛陽,長安寫信,說我們和皇上回合,禦駕即將返回。”
上官遲疑的望著帷幕。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毫不猶豫轉身,幫我合上了門。
我將門拴扣死。天寰還是昏睡。他“嗯”了一聲,好像拚命在壓抑自己的痛苦。我解開衣帶,燈光灼灼,帷幕上出現了瘦長的人影。我將盤發鬆開,青絲逶迤到****的身軀上。我上了床,掀開被子,把他緊緊抱在我的懷裏。這是最原始的暖和的辦法了。這個人,總是讓我依靠。在少女最美好的年華裏,有好多次,他有力擁抱著我,在黑暗裏把我帶到癲狂極樂的邊緣。回憶越是甜蜜,當麵臨失去的時候,就會變得越苦澀。繼父皇之後,我依賴著一個男人給我的美好記憶。如果再沒有了他,我算是重蹈覆轍。
我閉上眼睛,他是我的,隻屬於我。對我來說,沒有過去的男人是可怕的,他們不會懂得珍惜。當我愛上他,他和我是個新開始,他的過去,對我毫無意義。天寰滾燙的身體乖乖貼著我。我就像抱住了一棵燃燒著的大樹。隻要我心裏還有清涼的泉水,我一定能把它裏麵的火熄滅。我摸著他的臉,不斷親吻他的額頭。他的氣息同樣是火熱的。他微微呻吟,好像並不安心。他是一個十二歲開始,就時刻麵臨黑暗,對抗死亡的男孩子。當人們在金鑾殿朝拜那個沒有笑容,目光孤絕的少年的時候,誰知道他在黑暗裏的痛楚,陽光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