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昭維麵色尷尬,指了指西邊的茅屋:“長安宗寺已將七王妃押解到洛陽,七王自覺有罪,所以自求和王妃一起被圈禁。現在,隻等候皇上皇後發落。”
我歎息一聲,原來如此。南北朝的夾縫裏,南北男女,正如天寰所說:互認為異域之人。破冰雖然需要時日,但悲劇總不該在我眼皮下上演。我提起裙裾,不要人跟隨,往茅屋走去。
我推開竹門:“七弟,七弟妹?我是大嫂,我回來啦。”
七王聞聲而來,七王妃蓬頭垢麵,臉色萎黃。他們雙雙下跪在我的麵前。
元旭宗懇求道:“皇後,臣弟有罪,自求降為庶民,永生圈禁。但王妃……,她確不知曉其父背信棄義的陰謀。求皇後饒她一命。臣弟考慮再三,夫妻同患難,不願和她離絕。”
王螢珠淚雙垂,半晌才拉著我的下擺:“皇後,我……。你給七王另擇良配吧。我與父兄同罪,對於任何發落都無怨尤。”
我拉他們兩個起來,問:“七弟,你心裏能有別的姑娘嗎?七弟妹,你會為你父報仇嗎?”
他們搖頭。我笑了一聲:“弟妹你讓我另外給你夫君擇偶。那也要看當夫君的原意不願意,譬如我……”我想起不久前的事情:“我要給皇上再納妃,但皇上不樂意,也是枉然。至於處罰,王螢本乃南朝姑娘,既然事先沒有與父合謀,有什麼大罪?北朝有連坐法,但七王乃皇上愛弟,王妃又是出名賢德。要是皇上連坐你們,這家還成家,國還成國麼?”
我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寬免你們的罪過。不過”我話鋒一轉:“七王你待罪之身,如今不要參合軍政。王妃你也要隱居一段日子,暫不要拋頭露麵。”
他們都是明白人,一點便通。不被拆散,便是喜出望外,哪能不奉命行事?
天寰在洛陽又臥病數日。他錯過的這幾日,便是史上精彩數章。阿宙在山東與蕭植互設奇陣,龍爭虎鬥。雖然我不能親眼目睹,但我明白了蕭植非等閑,老當益壯。而阿宙了得,初生牛犢不怕虎。要帝王業,家邦寧,何止這千百場龍虎戰?雖然阿宙不能渡江,但數戰揚威,可雪前恥。建康城內,更是一場好戲。沈謐雨夜帶著數百勇士突擊建康外大營,將不可一世的琅玡王紹斬首,除掉了我們心頭大患。雖然王氏殘軍在此後死守建康,但兩湖,徽州穩落在薛植將軍的手中。
南朝軍民如我所料,雖然沒朝廷統帥。但各地民兵紛紛自發戰鬥,抵禦北軍。薛堅雖然強力,但有了王紹分裂聯軍,他以不到十萬人馬,在如此蜿蜒曲折的長江沿線,逐漸顯出力不從心。
天寰在床上躺著時,我便他身邊慢慢訴說,我故意隱瞞了一些。他也幾乎沒有回答,但眼神認真,顯然聽進去了。我本不想他分心,但他在病中,若不能得知戰況,更會心焦。
我想要求和,又不失去來年進攻的有利地勢。數年後,我們能更穩妥,更充分取下江南。但形勢微妙,北軍似占有上鋒。我先求和,會被看成保守,錯失良機。南朝不是傻瓜,他們不會不知道我的緩兵之計,所以未必接受求和。事關重大,我不敢冒然。
這一日,天寰竟然能坐起來了。我從無家可歸百姓們居住的帳篷回來,便見他一個人靜靜的靠著隱囊歪著。百年立在邊上給皇帝梳頭擦臉。見了我,他欠身退出。
夏日裏最後的晴光沐浴在天寰的臉上,他的皮膚因為病中不曬太陽,呈現出空靈的白皙。他的眼睛,稍微凹陷下去,瓊瑤鼻更顯挺秀。他隻瞥一眼,足以令人自慚形穢。
“光華。”他叫我。
我答應著走到床邊,幫他挽起發髻,用玉簪別好。他對我笑,酒窩倒是變深了,眸子波光瀲灩,蕩人神魄。大病初愈,他似乎是一個與世無爭,與兵火無涉的畫中人。
他精神好多了。我們總那麼四目相對,怪不好意思的。我想了想,忘了要說什麼。
他忽拉了我袖子一下,我順勢就捱到他的身旁。天寰說:“讓我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