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8章 :稚子 (1)(1 / 2)

我生於夏初,長安年年夏至,便是我經曆的新一次涅磐。

自從第二次南北大戰結束,我愛上了黃河滔滔,也愛上了驪山晚霞。身為北朝皇後,我最喜在夏日裏晚妝初罷,與帝君攜手登高。當我與他凝佇高台,一覽神京風貌,笑看落日殘照。追想前塵舊歡,非霧非煙,唯留青春深處。

夜闌人靜,禁中更響,他閱覽奏折,我為他掌一盞燈。

明月清風,群賢畢至,他縱橫議論,我替他熱杜康酒。

兩情久長與否,在於心靈的遠近。當我學會聆聽,他肯向我傾訴,我終於握住了大鵬鳥狂傲的心。人道是:帝後榮辱與共,招賢納士,政通人和,則天下歸心。

第二次南北大戰,在我主張下議和,帶來了數年的和平。雖然名義上兩敗俱傷,但求和的時候,有識之士們就已經知道:南朝一蹶不振,氣數將盡。

而北朝統一,乃是大勢所趨。苟延殘喘偏安江南的王廷的滅亡,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

對心裏有誌向的人,光陰雖然似箭,年華絕非虛度。聖睿二十二年的夏日,我格外忙碌。除了睡覺吃飯,每時每刻,都會有事做。

要幸福,最關鍵不是聰明。而要明白下一步該要什麼。

清涼的雄風,乘淩高城,入於深宮。文德殿裏,謝如雅坐在我的對麵,侃侃而談:“姐姐,這兩年收成好。我們的糧莊俱是滿滿的稻穀,除去開支全國兩百多出賑濟鰥寡孤獨之人的‘恩澤園’的花銷,還多餘了數萬緡的錢。”

我微笑:“戶部主管號稱繁卿。卿已那麼繁,難為你還為皇後湯沐之財操心。”

如雅一拉玉帶上的鑰匙,說:“皇上有句話說得好:舉重若輕者,絕不會害怕多管一個錢袋子。何況隻有我是你的陪嫁。”他凝眸遠處:“真快,晃眼連太一都快滿五歲了。”

謝如雅成了一個宛若南歌的美好青年。他不再如少年時代那麼容易激憤,隻有在他棕色的眼珠裏,揮扇的瀟灑姿態裏,才可一窺他的驕傲和靈活。他從戶部度支郎,升為戶部侍郎,又在不久前榮任戶部尚書,實可謂少年得誌。我願意他管我的私庫,但他能否勝任一國的理財大任,該是他自己用行動證明的。

如雅收拾了算盤,匆匆而去。圓荷等到他走了,才端茶來給我。我抿了一口,看她神色自然,就不說什麼了。初戀之思,就像心尖上一朵小蓮蓬。我不忍挑動,隻能慢慢等變厚實的葉子把角包涵起來,再讓歲月潛移默化它。等蓮蓬成為微苦的蓮子,那痛便會被遺忘。

“皇子要過生日了。委屈他,雖然他是帝後獨子,但前幾年他生日皇後都不許慶祝,隻給他吃一盤長命酥。”她附耳:“皇後,啥時候皇上才正式封他為皇太子呢?”

“咄,小丫頭不許多嘴國家大事。”我似笑非笑,狠狠點了她的額頭一下。

她立刻噤聲。我回頭,百年正在我背後:“皇後,萬歲請您到禦書房去。”

我在侍從們的簇擁下,步行去書房。正值花信年華的我,能在深宮裏養尊處優,是僥幸也是弊端。宮中天地比起外界來還是小,空氣不夠清新。當主子的,橫豎都能借侍者的力。可人一直不動,久而久之,便成了死水一潭。曆代傳說的宮廷裏,總充滿陳腐氣息。首先就來自被羅綺奴婢寵壞的衰敗身體。身體不好,美景就會惹人愁緒,才華更會引人狹隘。

所以從太一出生後,被判斷難以長命的我,便極注重養身。宮務即使堆積如山,我也強迫自己抽空活動。留得青山在,女人的光華才能燃燒。這個道理雖淺顯,我倒是這幾年才體會的。

上書房外,櫻桃褪盡紅衣,豆大的幼桃兒惹人憐愛。我靠著門,就聽到上官先生清朗的聲音:“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使。”

太一童稚之音如出穀黃鶯,跟著他念。口齒之清晰,精神之專注,我聽了不由自豪。

太一是兩年前由上官啟蒙的。陳王迦葉也有師傅。迦葉和普通孩子差不多,貪嘴,有時偷懶。而太一的天資格外聰穎,勤學好問。我不願意人家說我兒子是神童,但我期望他能成為堂堂正正,不辜負其父皇, 師傅。每日晚間,我都要幫兩個孩子複習課業,常常是如此收場:我對太一節製的讚揚幾聲,對迦葉溫柔的鼓勵數句。於是,兩孩兒皆大歡喜。

愛自己的孩子,是本分。愛人家的骨肉,是功德。既然母儀天下,我不敢太有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