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3章 :南征 (2)(2 / 2)

我唱過不少曲子,但有一首,我隻在心裏麵念,從未唱過。當初我念它的時候,南北分裂,我與母親相依為命。現在呢,南北可能會聚首,我也可能再見母親。此刻,歌裏的詞語不再是少女對英雄的追慕,不再是可笑的夢想,而是在我手中的即將實現的生活。

我還沒開口,天寰彈奏了幾個琴音。他彈得與上官不同,好像滄海笑聲,雄壯豪邁。他似乎知道我要唱的歌曲。我站起來,對著窗外的大雪,唱起那首把我和這個男人聯係在一起的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這首歌,是戰爭的序幕。

在北朝的我,不可能目睹這次戰爭的一切。但在洛陽的天寰食不甘味,睡不安枕。我們日日夜夜,得到前線的消息。天寰所繪的地圖的郡縣,在這個戰場裏,大半搖動起來。

這個冬天,是百年一遇的冬天。百萬雄師,天下群雄,從巫峽到滄海,全線戰爭。

這一戰,摧枯拉朽,龍虎死鬥。這一戰,星入太白,血灑南疆。

三千裏地,煙塵滾滾,茫茫平原,鐵騎蹂之。

元君宙這位青年元帥,像傳說裏的圖景。霜角轅門,他沙場點兵。徐州城下,他挾劍驚風。長江北岸,他壯誌淩雲。但我們很清楚,哪些是傳說背後的人們。沒有上官運籌帷幄,沒有沈謐聯絡三軍,沒有趙顯的戰必勝,攻必取。沒有杜昭維的撫恤安民,元君宙,不可能成為狼煙裏麵最亮的星。

而最關鍵的是,天寰任用了他。這一次,他給了阿宙充分的信任。

皇帝終於甘於在幕後,新一代青年人的世代,就應運而生了。新人常常未必勝過舊人,但老人肯把河床讓給他們去走。對天寰,倒不能說是“急流勇退”,而是一種長久的打算。

每一天,我想當日風雲,想故國百姓,想白草黃花,想吳越壁壘,輾轉反側。

我出生以來,有過許多戰爭。

我陪著天寰,親曆很多戰爭。

但這一次,我們都離戰爭很遠。天寰從未如此平靜,而我從未如此堅定。

每次戰爭,都有可歌可泣的孤臣,也有見風使舵的小人。每個戰場,都有爾虞我詐的欺騙,也有勇往直前的犧牲。北強南弱,就是沒有勝利的希望,許多南朝人依然在堅持。不是為了輸贏,而是為了尊嚴,這是最高貴的戰士。然而,在亂世,高貴又能值什麼呢?

那些慘烈黑暗的故事,那些恐怖脆裂的戰績。我永遠不願重複,不想在有生之年再讓它們重演。忘記才意味著背叛,我不會忘。

興亡,乃是千古事。但染缸中的百姓,苦不堪言,可想而知。

如此,一旦我們開始,必須以百年的和平來贖罪。和平,要比戰更難。

春風試手梅蕊,洛陽積雪半融的時候。九江的王紹之子王韶再次投降。因為他與元帥府的沈謐有殺父之仇,他表示放棄兵權後,便是平民。永遠不願和沈同列。他也隻向右路軍長孫老將軍投降。長孫老將軍接受了他,善加安撫,不犯秋毫。因此許多城市的郡守,紛紛望風而降。

北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早就在長江對岸陳兵。阿宙欲擒故縱,多次騷擾。日以繼夜,南軍疲乏無比,三月初,北軍突然以八百艘金翅戰船,深夜渡江。經過三天,全員攻破長江天險。

元帥府第二,第三路軍合圍建康。阿宙從京口出發,趙顯從蘇州出發,兩手合攏於金陵城下。

阿宙嚴令北軍不得擾民,凡投誠之人,可封田,賞金銀。凡擾民****偷盜者,立刻斬首。

春天伊始,建康成為南朝的最後象征。唯有大將軍蕭植自率不到十萬人馬頑抗。北軍不令攻擊,隻欲圍困。阿宙,似乎在玩一個貓與鼠的遊戲。非要等老鼠快餓死,才咬斷它的脖子。

長安城,由白將軍和崔大人防守。天寰經過長久的考慮,決定將在洛陽的太一再次送回長安。他自己和我,率禦林軍精銳五萬,取道山東南下。他還將長安的六王,七王,都以侍從的身份帶上旅途。這兩位弟弟,與阿宙的所向披靡相比,黯淡可憐。我知道,表麵上他們是毫無實權的親王。實際上他們的周圍,還有許多雙眼睛,時刻盯緊他們的行動,對皇帝報告。

七王在家閑散慣了,與子女享盡天倫之樂。王菡的重歸,讓他的腰板挺直一些。他頗淡泊於自己的閑。六王卻有幾分不滿。他不敢有所表露,隻是常常責打婢女侍兒,用來泄憤。

我也知道,返回家鄉的日子快到了。這回,我真是“近鄉情怯”了。

在那裏,究竟是什麼等待著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