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有平靜下來了,至少表麵上是如此。我坐在極樂的吧台上,轉身看著冷冷清清的酒吧。極樂是靠夜晚賺錢的酒吧,此時還隻是下午
三點,客人少得可憐,斯蒂芬剛剛上班。今晚奧古斯汀要加班,所以就把我暫時寄放在這裏--雖然正常的監護人都不會把孩子寄放到這種地
方來,不過在這個城市裏,奧古斯汀卻找不出幾個能令他放心的地方,希歐多爾的地盤我的確可以隨意進出,他也能保證我的安全,但奧古斯
汀是絕對不會放心的。其實我完全可以呆在家裏看電視上網,奧古斯汀這麼做說到底就是怕我寂寞而已。
"淩,要不要來點洋蔥圈?或者薯片?"斯蒂芬現在也很閑,把吧台擦擦幹淨就坐下等客人了。
"好,我要洋蔥圈。"我回答道。
斯蒂芬轉身吩咐了裏麵的廚房一聲,再轉過來時,目光被我正拿在手上玩弄的一個東西吸引住了。
"這是希歐多爾的?"
"嗯。"這正是我從希歐多爾那裏敲詐來的,說敲詐不太合適,因為我隻是說想要看看他的紋章的樣子,他就很主動地把這個耳環送給
了我。耳環做的很精致,墜子上雕刻著一個戴著寬邊禮帽的骷髏,十足的紳士模樣,但看多了以後,我發覺自己看到電視中的戴禮帽的英國紳
士都會不由自主地把他們"透視"成一具骷髏時的模樣。"他本來要給我他手上的戒指的,但戒指我又沒用,所以他就給了我這個。"
"那個戒指好像是他的身份象征。"斯蒂芬搖了一下頭,"不過淩,你也沒有耳洞不是嗎?"
"我又不是要戴。"我吐吐舌頭,壞笑了一下,把正在吧台上爬的巴提叫過來,"我隻是覺得耳環的尺寸和它比較配。"
我弄來一根細繩子,把耳環掛到巴提的脖子上,斯蒂芬一個勁地苦笑著,"要是希歐多爾知道,非吐血不可。不過這隻蝙蝠真是走運了
,一個血紅蝙蝠,一個紳士骷髏,雖然不是守護蝙蝠,但也夠它回去炫耀一番了。"
"守護蝙蝠?那是什麼?"
斯蒂芬又搖了搖頭,"你們住在一起一年多都在做些什麼?怎麼連這都不知道?"
"奧古斯汀沒有告訴過我啊,我怎麼會知道。"我噘著嘴,"而且一被他抱住,就算我想問什麼都會忘記。"
"好好,那我告訴你。"斯蒂芬拿我和奧古斯汀沒辦法,隻好當起我的家庭教師來,"聽好了,有爵位的就可以有自己的守護蝙蝠,守
護蝙蝠就像自己忠實的仆人一樣,而且也會擁有各不相同的能力。"他拍了我一下腦袋,"更具體的你還是去問奧古斯汀吧,省得他老是教訓
我多嘴。"
"哦。"我撇撇嘴,看看正在用翅膀玩弄著脖子上的新玩意的巴提,它大概也知道那個東西代表著某個吸血伯爵吧,看起來一臉興奮的
樣子。不知道守護蝙蝠長的什麼樣子,真想弄一隻來養養,不過斯蒂芬說隻有有爵位的才能擁有吧,像我這種還沒成年的,還是別做夢了。說
起來,奧古斯汀應該是有爵位的,還有希歐多爾呢,大不了再從他那裏敲詐一筆,隻是即使敲詐來那也是他的,不是我的,沒意思。
和斯蒂芬東扯西扯的,一會兒就到了五點多,店裏麵的人漸漸多起來了,斯蒂芬也去準備接待夜晚的客流而忙起來了。我一邊喝著摻血
的番茄汁填肚子,一邊隨手拿了一本吧台邊的雜誌,沒怎麼注意封麵,翻開卻看見兩個**男人交纏的照片。我一愣,翻到封麵看了看,竟然
有這種雜誌?!周圍有幾道驚詫的目光朝我看來,我倒一點也不在意,反正在這種酒吧裏的,本來就都是這種人。我幹脆把雜誌攤在吧台上,
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請問......"我剛看完一篇有關床上技巧的文章,一個怯生生的男孩的聲音突然從我左邊傳來,"請問是......方先生......?"
我轉頭,看到的竟是殷宇陽,他穿著酒吧裏的製服,前幾次來的時候都沒看到他,我以為他已經不在這裏打工了。
"叫我淩,別叫什麼方先生,聽起來像老頭子。"
"......嗯,是,淩......今天那位先生不在嗎?那個和您在一起的......"
他說起話來還是那麼羞答答的,和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差不多。其實我和他的交情也不怎麼深,隻是那時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而
我又比他大了兩歲,所以自然就有點表現出哥哥的樣子。僅僅幾次的關照,他卻真的把我當成了哥哥,對我有了一種依賴。不過現在我已經不
是那個時候的方淩了,與過去有關的一切,都最好完全切斷,我們的理念不同,生活不同,壽命不同,現在的我和他就像從同一根樹枝上分叉
開去的枝丫,就算曾經不分彼此,將來也永遠不再會有交叉。所以現在,我必須用一種陌生人的態度去對待他;我也算這裏的常客了,而他隻
不過是一個應侍生。
"怎麼?我一個人不能來嗎?"我把雜誌合上,他被我的口氣驚了一下,更被我手上的雜誌嚇壞了,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看好。
"都在這種地方打工了,還不好意思什麼。"我嘟囔著。
他站在那裏猶豫了一會兒,"......我可以......在這裏坐下嗎?"
"隨便你。"
他爬上高高的吧台椅,把手裏的托盤放在吧台上。"......您是中國人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點點頭,"不過我是美國的居民。"
"那您會說中文吧。"他一雙眼睛發出了一些高興的光芒,接著便開始用中文和我交談起來,"我是從廣東的一個小地方來的,您大概
沒有聽說過那個小地方。我有一個學長,也叫方淩,而且,和您長得非常像......"
"那真是巧了。"我微微帶著些微笑,表示出我對見到一個同胞的欣喜,"不過你的學長應該不會到這種地方來的吧。"
"嗯......"他低下頭,"我......也不想來的,但是這裏的工資高,小費也多......"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簡直像蚊子叫,若不是我近來聽
力長進很大,他的聲音就淹沒在了酒吧的音樂中了。
看著他的模樣,我又想起了過去的我,相似的處境,要是那時我知道有這麼一家酒吧肯收這樣年齡的孩子,我大概也會來應聘的吧。我
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十元美鈔,放到他的托盤裏。
"喏,給你的小費,快去幹活了,你們老板不是雇你來跟我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