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中,狼煙滾滾。
數百騎兵一起彙集,旌旗搖曳,一陣黃煙朝綠洲聚攏而來,隻片刻功夫,便將梅朵一夥團團圍住。
突然冒出這麼多騎兵,手執彎刀凶神惡煞般的圍著他們,僧侶們禁不住驚慌起來,一個挨一個靠在一起。
梅朵驚魂未定,一顆心不由再次懸了起來。這一路上,她已經被黑月食的追兵折騰的筋疲力盡,如今,卻又遇上了這一幫兵匪模樣的人,驚懼之間,如芒在背,額心上不覺冒出了陣陣冷汗。
剛剛經曆破城之傷和亡親之痛,現在不知道又要麵對什麼.
在眾目睽睽之中,一個青衣人乘馬躍入人群中央。
“阿彌陀佛。施主萬福,貧僧無塵這廂有禮了。”僧侶無塵對青衣人頷首施禮道。
“大和尚如此狼狽,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青衣人飄了他一眼,問道。
那和尚麵帶倦色,鄭重道:“貧僧受於闐王重托,於城破之日,帶領小公主出逃。幾經輾轉,才到了這裏。”
“哦。這麼說於闐已經不複存在了。”青衣人牽了牽嘴角。
老僧默然垂下頭。
“意欲何往啊?”那人又問。
“敦煌。”未等無塵回答,梅朵公主先插了一句。她接著說:“敦煌節度使曹順德之妻,便是我姐姐。我此去,便是去投親。”她心直口快,素來如此。
“哦。”男人意味深長的歎了一聲,望著那群僧侶沉思了一會兒。縱使他意欲稱霸河西,縱使敦煌早已是他夢寐以求的一塊肥肉,但眼下,也不能操之過急——敦煌,敦煌的子民,一切和敦煌有關的人,他一個也不能動。不僅不能動,還要原原本本的將他們歸還,當然,也要包括眼下的這群僧侶。
想到此,他眼光一閃,道:“施主若要投親,我倒是可以派專人護送。”
“貧僧感恩不盡。”
“積德的事情,自當盡力。旺榮,先帶領他們回帳中休息,明日一早你親送他們去敦煌。”
“是。主公。”
第二日。
旺榮親率三百人馬,六十弓弩手,攜著幾十個僧侶,護著一頂紅轎,浩浩蕩蕩朝敦煌出發了。
一路上,風景奇異,一會兒是奇異的鳴沙山,一會兒是黃沙不沒的月牙泉,再一會兒是巍峨屹立的黨項山脈。
梅朵挑起轎簾,將頭探出來,頭上的簪翠隨著馬車顛簸微微顫動,一會兒是攪天的風沙,一會兒是美麗妖嬈的月牙泉,在一會兒便是鳴沙山。景色變化萬千,讓她目不暇接,東看看,西瞅瞅,自顧自的樂著,也不理睬騎馬在轎外護著她的旺榮。
旺榮也是一個性情中人,終日和弟兄們吆五喝六的慣了,他哪裏耐得住這般寂寞,望了望轎子裏四處張望的女子,禁不住開口:“哎!”他看著她,“小公主,你就不想和我說句話?這都走了一路,你也不嫌悶得慌?”
梅朵聽到他的話,抬頭調皮的仰視他一會兒,他樣子倒是蠻英俊的嘛!麥色的體膚,垂落到肩的微卷頭發,散著黨項族特有的豪爽和粗獷。親自送她找姐姐,那他就是恩人嘍,唉,這一路上遇見的仇敵太多,他倒是唯一一個有恩與她的人,一絲感激之情油然升騰起,她看他的眼神不覺亮起來。柔柔的,似要將他看穿。
被她這麼一瞧,旺榮陡然有些局促,心髒忽然突突跳個不停,不知為何,他臉上竟現出一層紅暈,低一下頭,別過臉,看向別處。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情緒,梅朵急忙放下轎簾,縮頭回去,也不答話。
“你是不是怕我啊?”馬上的人拉了一下韁繩,又問,語音低沉卻夾著少有的溫柔。
梅朵掀起轎簾,露出一張白皙姣好的臉,尖尖的下巴一抬,衝他一笑。
那一笑,卻如漣漪,在旺榮的心裏蕩開了層層波紋。
“你長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旺榮眼眸始終不曾離開車內的女子,他不自禁的誇讚了一聲,那樣深邃而漆黑的眸子,他從未見過。
從第一眼開始,他就喜歡上了那一雙眼眸,清澈如同沙漠裏的泉水;剔透如同最昂貴的水晶;明亮如同天上的星星,不,是比星星還要亮。
不自覺間,他便陷入那泉水,水晶和星星裏。這算什麼?是喜歡吧?黨項男兒從愛恨鮮明,若愛起來,執著而熱烈,如同燃燒的火焰。
那,就是喜歡,無與倫比的喜歡,他確定。
當他確定了這感覺,心情也不由得歡暢起來,再看梅朵的時候,眼神裏邊透出了憐愛和溫柔。
“你長著一雙會吃人的眼睛!”梅朵一掀轎簾回道。
那男子也不怒,仍舊嗬嗬的笑著:“看來,你還是怕我。”
日落之時,便到達了敦煌城。
那是一個在金光籠罩之下的都城,高高的泥磚城牆,在日落的金輝之下呈現出一片金色,城牆經幡搖曳,遠遠便可聽聞誦經之聲,隱隱在耳。
不愧是千年的佛度,帶著另人神往的敬仰,矗立在雲天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