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晚上的時候,夏溫藍蜷在小廳裏的沙發上,心裏忐忑不安。
她以為他會回來得很早,可現在已經過十一點了。他的夜生活比較簡單,不像一些男女生夜不歸宿生活混亂,他晚上通常呆在宿舍,從不流連聲色場所,從某些方麵說,他作風嚴謹得像個婚後改頭換麵重新做人的花花公子,有時她會懷疑他的實際年齡是小於十二或大於六十歲的,他晚上在宿舍裏也隻是看電視聽音樂上網,上網就是跟一堆奇形怪狀的人用稀奇古怪的語音聊天。
她慵懶地打了個嗬欠,渾身的細胞像陽光下的肥皂泡一樣,輕輕飄蕩,舒展……
人間隻有睡覺才是讓人欲仙欲死的事。
葉可淇帶著一股寒風進門,看到的便是她窩在沙發一隅,沉溺於甜美夢鄉的樣子。唉,她會著涼的。
等一下!她是在為他等門嗎?他好感動啊。他被方旭鳴硬拖到KTV,捂著耳朵看他一邊悲歌一邊不停地灌下半打啤酒,以至於他不得不背著醉成一推爛泥的校園第一王子躲開舍監耳目跳牆進來,進屋之後正等待她大發雷霆呢,誰知她睡著了,嗬嗬,那就忘了吧忘了吧,忘了要生氣的事,乖,他討饒似的作揖。俯下身去,他抱起她走進她的房間。
誰……誰呀?夏溫藍奮力撐開眼皮,哦,他終於回來了,那她就快說,說了好接著睡,“我愛你……”
抱著她的手一僵,險些把她扔下去,她不滿地咕噥著,索性伸手攬上他脖頸,把頭倚在他胸前,這樣果然比較穩,她完全忘了現在的身份是男生了。
上帝保佑他沒聽錯!“喂你別睡……醒醒!你剛才說什麼?”
“我愛……你……還有……你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他呆立半晌,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彎腰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安睡吻。然後走出去,帶上門,在床上摔成大字形。
《聰明寶貝大作戰》是4-8歲幼兒看的綜藝節目,每期有四組小朋友進行各方麵的比試。現在已經有三組在主持人的介紹下一一就位,還剩一組了。
穿著深藍色格子襯衫和背帶短褲,帽子下掖著齊耳短發的小小的夏溫藍看上去比同齡小女孩多了一分男孩氣。一入場,許多觀眾喜歡得叫了出來。好可愛的小孩。
圓滾滾的褐色大眼閃了閃,討厭的大人那麼看她,好像那些一見麵就吭哧吭哧啃她臉蛋的七大姑八大姨。
昂首闊步,她走上4號台,穩穩地坐下。有點害怕,她習慣性地吮著手指,小腿不自在地晃呀晃。
旁邊還空著,會是誰和她搭檔呢?
“4號台第二位小朋友是從日本來的,他的名字叫綠川羽音,今年6歲,特長是鋼琴、小提琴和空手道。”
日本來的?日本的小孩長什麼樣子呢?
在同樣垂涎的叫聲中,一個看上去酷酷的小男孩一言不發地坐上4號台,低著頭好像在跟誰生氣。
夏溫藍轉過頭去打量他,滿眼蹦出紅心。
他……好可愛!
凝白的細致肌膚襯著漆黑柔亮的短發,劉海覆住的飽滿額頭下是月牙般弧線的眼簾,根根可數的長睫一閃一閃的,粉紅的小嘴又柔又嫩,雖然噘著,可柔軟的唇角還是好迷人,粉妝玉琢的小人兒裹在一片柔白之中,直耀人眼。
“嗨!”她這麼主動,他竟然不理她?!就算他不懂中文,總該知道她在表示友好吧。
搞什麼?!他暗地裏咬牙,居然偷偷給他報名!他才不要這樣的哥哥,他要回日本去,他要和媽咪在一起,他離不開媽咪的三文魚手卷和鍋燒烏冬麵呀。
哼,他的心在冷哼,他是隻有6歲沒錯,但可不代表他會甘心被人耍,看回去之後怎麼收拾你!等死吧葉瓔!
傲慢嗜血的冷笑浮上本應掛著天真笑靨的漂亮唇角,夏溫藍被那種非同齡小孩的笑嚇住了。
他笑得好可怕,生物本能告訴她他很危險,可她還是想要靠近他。
第一場比賽是生活常識,小朋友被要求在30秒內說出桌上5種液體或固體的名稱,輔助工具是手套和清水。
前3組小朋友的成績並不理想,夏溫藍的小臉皺巴巴地離開那一堆杯子,就指望他啦。
叫綠川羽音的日本小男孩冷漠地雙手插兜,不耐煩地踱到桌前,戴上手套,那架勢宛如拿了20年刀的外科醫生,冷靜且從容。
他看了眼第第一個杯子裏的黃色液體,用手扇聞,再看看杯子,“啤酒。”中文有些拗口。
第二個杯子裏是無色透明的液體,伸手蘸了下,粘的。在水裏攪了攪,有泡沫,“洗潔精。”對小孩他們不可能拿NaoH濃溶液或硫酸,不拿洗潔精這種東西的人是傻子。
直到說出最後一種,過程中他不多說一句,冷冰冰的氣質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坐回台上,他看也不看夏溫藍。
“你笨死了。”
咦?他在說她嗎?她東張西望,應該是在說她吧。
“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
夏溫藍委屈地掰著手指,他罵她,他一點都不喜歡她。
小小的她,早已有了女性意識,她希望自己是個公主,可以把追求者的腦袋哢哢砍掉的公主,而不是被壞蛋抓走等王子來救的公主。可王子這會兒很討厭她……
他可一點沒罪惡感。女人?他才懶得理他們,除了媽咪以外,何況這個身上還帶著奶味兒的丫頭。
但是既然被編為一組,他想不理她,嘿嘿那是不可能的。
“上來呀。別讓我下去拉你。”他雖然不喜歡這裏,但媽咪打來電話說一定要好好做,適應一下鏡頭,他隻好充當這個沒用小丫頭的盾牌,板凳,墊背的和開路的。
夏溫藍比她外表看去要膽小多了,她踟躕著,不敢爬上那顫巍巍的繩梯,就算他美色當前,可該怕的就是怕呀。
“你到底上不上來?”他生氣的時候和哥哥不一樣,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要暴跳如雷的樣子,但她就是知道他生氣了。
她閉眼颼颼往上爬,突然間手被抓住,整個人被拽了上去。
“磨磨蹭蹭。”他的臉有點熱。她的手好小,抓起來像他小時候采過的雛菊。
夏溫藍歡天喜地地跟在他身後,癡癡地盯著他腦後直順的短發。
他被那討厭的視線盯得不自在,停步轉頭,“幹……幹什麼?”
近距離對上那雙子夜般的黑眼睛,眼睛裏還有一對亮晶晶的小星星,這美麗的景象把小小的她電得暈暈的。再看到他那嘴角微翹的誘人紅唇……於是她做了一件至今也不知該後悔還是慶幸的事。
綠川羽音生平頭一次失去傲慢和冷靜,驚愕地瞪著一臉求知欲的小女孩,還有唇上那讓他極不適應的觸感。
電光石火間他自然做出反應,推開她,順手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
夏溫藍一下子清醒過來,眼淚一湧而出。他為什麼打她嘛……嗚嗚……太過分了,她覺得好丟臉……她隻是想告訴他她喜歡他嘛。
他慌亂地想擦掉她的眼淚,可心裏一個聲音跟他說,“你管她死活幹嗎?!”他停下動作,冷冷地撇過頭去,活該,敢冒犯他的人,就算是他哥哥,他還會整死他呢,對她還是輕的。
夏溫藍雖已開始喜歡男生,綠川羽音雖早熟,可畢竟是五六歲的小孩,誰都不知道剛才動作的含義,但觀眾們卻傻掉了。
接下來的節目在尷尬中錄製完畢,那一段雖被剪掉了,夏溫藍心中卻留下了永遠的噩夢:家族聚會時常常會被人想起,於是她淪為大家的笑柄……不要啊。
她睜開眼睛,一片漆黑。
從那以後她便牢牢記住了他的名字,把那四個字刻在桌上、牆上,看到一遍就詛咒一次。哼,有美女投懷送抱還敢挑,那也是她的初吻哪,他哪裏虧了,竟然甩她巴掌,哪有男生甩女生的道理?
當然這是她後來的想法,5歲的她隻是把他的Q版畫像貼在牆上紮飛鏢而已。
隻是,為什麼會想起這件事?咦?她剛剛不是在廳裏?怎麼到床上來了?
真是慚愧,葉可淇以手覆額,逸出一抹苦笑,他小時候怎麼那麼惡劣?哪有現在這麼親切可人、風度翩翩、純潔可愛,談笑風生……
他從未刻意去記起她,這段往事蟄伏在被他遺忘的角落,高中他是回日本念的,直到他來聖心,這許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想起,大學兩年匆匆過去,就在他以為他平淡的大學生涯將會如此持續兩年時,她再一次出現。
他知道那就是她,再次見到她那柔弱卻淩厲的眼神時,他有種被籃球砸到的是他自己的錯覺,他開始期盼,不久一個舊識,叫什麼怪盜康斯丁的業餘小偷在QQ上和他瞎聊,他一時衝動地宣布了自己的“一球奇跡”,許久,怪盜沉默,然後長歎,“這世界真小。”半小時後,網上傳來16頁奇跡對象的資料和照片,從滿月時讓他臉紅紅的純真可愛的全裸照,到如今披散長發穿著睡袍微露潔白小腿讓他少年心蠢蠢欲動的海棠眷睡圖,他長歎一口氣,“丁丁,這世界真的很小。”怪盜狂笑著下線,留下心裏爽透了的他對著電腦呆呆地傻笑……
感覺這事很難說,6歲時一臉酷相常被罵作死小孩的他是怎麼喜歡上她的,他想不通。這塵封了14年的感覺緣何會複蘇,他更是莫名其妙,高中時由於日本風氣比較開放,加之他是老少通吃的美少年,在PUB裏一站就有漂亮MM自動貼上來,他從不會拒絕邀約。的確,他在14到17歲時的生活亂成一團糟,媽咪從他嬰兒時期起就沒怎麼管過他,他泡酒吧,混幫派,除了吸毒和搞BL之外他什麼都幹過,但其實也隻是想找到一種適合自己的生活罷了。還好在做那些的時候他從未被迷惑,經曆過這些青春的探索之後,玩膩了的孩子終於回歸純真了。他覺得或許因為從來不曾忘記她稚嫩單純的吻,他才從未把那些赤裸挑逗放在心上。如果沒有她在心底默默地導航,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這麼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人生,連媽咪也不能為他指出的道路。
他閉上眼,他喜歡她,嗬嗬,感覺很充實,掀不起驚濤駭浪卻可以細水長流,他喜歡她無意間露出的潔白脖頸,喜歡她咧開嘴笑得像個石榴,喜歡她打嗬欠時拍著嘴的小手,甚至喜歡她扁他時刮得他很疼的長指甲……
不過嘛,他有他的羞澀,還是讓她來追他比較好。
唉,什麼時候他才能抱著她一起睡覺呢?枕頭對怕冷的他來說缺了溫度。
她睡覺的樣子真恬靜,好像躺在花心的拇指姑娘……嘿嘿,他要破壞這美麗。
“好……好癢……走開!我討厭長毛的東西。”拇指姑娘搖著腦袋躲避著那東西的撩撥,可它如影隨形,她怒了,睜開眼睛,頭上一團毛茸茸的綠。
順著那根狗尾巴草看去是兩根得意洋洋的手指,再過去是男生很欠扁的奸笑,他努力地扮作太陽公公可惜沒得到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