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浮士德(晏燃)
“夜美人”鳳角街,可謂是Z市的一段經典,途經這座城市的人們隻要有些許遊覽的心情,都會到這裏來轉轉。
而這裏的經典之處,尤指夜裏。
鳳角街,所謂的不夜之地。因為奢靡浮華,才被人稱之為“夜美人”。
夜八點,一輛紅色的士從鳳角街拐角處的小巷裏開了出來,猛然行駛在步行的鳳角街上略顯突兀,卻因夜間警備鬆散的關係並未有巡警出來阻止。
穿過層層人流,因為行人過多而必須放慢車速,的士由西北角拐出,越過“丁”字路口,停在了華都酒店的門前。
華都酒店,Z市少有的五星級酒店之一,門前座有鍍金石獅,共分二十二層樓,整棟樓金白相映,打微藍燈光,整體設計尊貴不凡,單是這樣看著,便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的士司機放慢車速,把車緩緩地停在了華都酒店門前。
一人輕輕嗬出一口氣來,在如此夜裏縹緲得幾近無聲,隨即,一名穿著白色襯衫黑色西褲的年輕人便從車內彎身走出。
腳跟剛剛挨著地,身子甚至還來不及完全直起,便有一人尖聲叫喊著“哎呀,你怎麼可以穿成這個樣子”向著年輕人所在的方向奔來。
那是一個染得一頭栗色長發的女人,頭發因為許久未曾做過護理而有些微微脫色,膚色白皙,表情刻意的嫵媚。
年輕人遠遠看到她,欠了欠身,等她走近了才叫了一聲“憲姐”。
“哎呀你這孩子,我還特意交代讓你好好打扮一下……”被稱作“憲姐”的女人有些神經質地高叫著,拉著年輕人往華都酒店裏走去,“你也不想想這次要見的是誰,那可是龍易有限公司老總的兒子……”
年輕人沒有應聲,華都酒店微藍的燈光映在她臉上,讓人看著莫名的冷。
推開擦得潔淨的玻璃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廳柔和的橙光,二十層的琉璃水晶燈從中空的大廳頂上傾瀉下來,在中央空調渡出的冷風裏微微作響。仰首,似乎在欣賞著酒店內別具匠心的設計,腳順從地跟著前麵帶有無限風情的女子,滿目琳琅似霧,看在眼裏,卻記不進心裏。
自己到這裏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眼中盛滿迷茫,想到家中的那個人,和回去後必定要麵對的猜疑和質問,嘴唇狠狠抿起。
“到了。”
耳邊,女人放低聲音輕聲交代著,拉著年輕人的手停在了一扇雕有天使圖騰的門前。
“一會兒說話時要注意分寸,姐兒能幫你找到這麼好的對象不容易……”
“憲姐……”門被張憲微微推開了一些,年輕人張了張口,似乎有些猶豫。
“什麼?”張憲問。
“今天的事,莫雪他……知道嗎?”“哎呀?”張憲一手掩口,眼中寫滿吃驚,“這件事不能告訴他嗎?我以為你們關係很好什麼都不需要隱瞞呢!而且,說要來相親的人——不是你嗎?”
如果不是因為清楚地知道張憲的為人,年輕人幾乎就要以為她做出這麼誇張的表情是故意的了。點了點頭,掩藏好眼中的那一抹異色,然後推門進去。
方入門裏,便是一陣沁鼻的清香,正前方的玻璃圓桌旁,安靜地坐著一名身著白色西裝的青年,他的臉白皙俊秀,因為聽到開門聲而微微側著,那脖頸轉動的弧度很美。
“你好。”
年輕人輕聲開口,不意外地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訝,嘴角微微地勾了一點起來。
“你好。”
白衣青年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或許是覺得自己方才一直盯著人家看的行為很失禮,便直接站了起來走到年輕人對麵,友好地伸出右手,“我姓蘇,蘇同生。”
年輕人垂下眼瞼,伸出手與他交握,淡然道:“我姓良,良共死。”
話落的瞬間,氣氛有片刻的靜默,蘇同生訝然地看著她微微抬起的臉,他發誓從她的眼中自己看到了惡作劇的味道。
對麵的人——或許該稱之為“少女”,穿著一件潔淨的白色襯衫,那襯衫的領子翻得很有技巧。黑色西褲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更顯出身材的修長,卻是——男孩子的服裝。
臉是典型的鵝蛋臉,眉舒長,眼睛和睫毛的弧度不可思議的美。鼻梁很高,嘴唇豐厚,隱隱帶著點多情的味道。頭發順直,額前劉海斜分,從耳朵兩邊各掏出兩股頭發編成小辮和腦後的頭發束在一起,懶散地垂在肩頭——她在笑,可她的眼睛裏沒有快樂,她甚至是在嘲笑自己,嘲笑這樣一樁——可笑的相親!
蘇同生無法形容自己當時內心的感覺,隻是當自己回過神來,自稱“良共死”的少女已經掙開了他的手,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歐式的鏤花椅子上。
耳邊,是一開始安排這場相親的張憲略顯誇張的叫聲,尖叫著質問“良良你怎麼可以這樣沒有禮貌”……蘇同生嘴角一勾,尷尬地扇了扇自己仍停在半空中的手,微笑。
原來,她叫良良。
“我怎麼了?”良良勾起嘴角仿佛在笑著。轉頭對著蘇同生頷首,“幸會。”便施施然地坐到了桌邊。
“蘇先生喜歡什麼呢?”良良漫不經心地問,或許是因為心裏有擔心的事情,聲音有些空茫,“介意和我聊會兒嗎?”
“嗨!”蘇同生笑眯了眼,走到門邊把門關上,將一臉鬱卒的張憲隔離在外,“當然不介意。”
“哦?”
蘇同生眨了眨眼,剛想說什麼,卻又住了口。
這個良良有些奇怪。
不單單是那態度和衣著,還有那從坐下起就開始走神的眼神,對於憲姐的連聲抱怨也隻是點點頭敷衍了事。
她在想什麼?
蘇同生的眉幾不可見地蹙起了些,被這個少女勾起了少有的好奇。
有些累了……
上樓的時候,良良揉著眉心有些走神地想著。
她頭腦一時發熱下答應的這次相親也許是個錯誤,她不喜歡失控的狀態,而那個蘇同生對她莫名產生的興趣也已經令她覺得煩躁。
與那煩躁同時生出的,更是一種不太妙的預感,令她不得不敷衍著提前離席。
而她這樣率性的結果,恐怕就是明天她還得忍受張憲高分貝的尖聲責備。
良良歎著氣打開家門,卻發現客廳的燈滅著,臥室的燈也滅著。屋子裏除了書房裏電腦屏幕散發出來的微弱光線和窗外慘淡的月色,就是一片漆黑以及——讓人不安的寂靜。
喉頭突然有些發澀,良良的手指忍不住抖了抖,接著強自鎮定地拔出鑰匙,換了拖鞋習慣性地往書房的方向走。
淡淡的綠色的玻璃,散發著柔和的光,有人在裏麵。
努力讓心髒平緩地跳著,或許到了現在才有些不可抑製地微微急促起來。垂頭,細長的指尖觸上圓形的活動門把,眉頭在聽到書房內微小的動靜時幾不可見地皺了起來。
“咯”的一聲,輕轉門把的時候房門發出輕微的響聲,良良站在門外沒有進去,弧度優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書房內坐在電腦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