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產業遍布全國,姑蘇城裏自然也有萬家的商號,但因為在姑蘇城裏的萬家分號負責人是萬三千的遠方弟弟萬嘉福,此人向來對外聲稱自己要掌管萬家基業的決心,性喜胡搞難纏,每次見麵又總是一番虛情假意的親厚,暗地裏卻盡是小動作,但礙著這家夥的生母多年前曾有因於自己與母親,於是萬三千與那家夥對陣時得顧及不能傷了那家夥在手下麵前的地位,又得不著痕跡地彰顯自己身為大當家不可動搖的地位,真是傷神又傷腦,所以非必要的情況下,萬三千是不願意與萬嘉福碰麵的。
可為了那名突然被萬三千救回來的紅衣女子,整個商隊的陣腳亂了。
本來按照萬三千的打算,是要繞路姑蘇城先去金陵巡查萬家商號的,但為了那名受傷的紅衣女子,他們先到了姑蘇城。
並且叫人跌眼鏡的是,萬三千對於那興高采烈地來迎接自己的萬嘉福視若無睹,隻是匆匆吩咐馬上叫大夫過來,便抱著那紅衣女子,領著那丫鬟、啞仆,還有那位趕車的年輕車夫,徑自往萬嘉福為他準備的東廂去了。
大夫診症,萬三千身為男子自然不方便在場。
一見丫鬟步出,便上前劈頭就問:“那位姑娘如何?大夫怎麼說?”
丫鬟沒說話,臉黝黑黝黑地,顯得那雙眼睛格外的明亮。
“沒聽見我問你話嗎?”
發現那丫鬟直勾勾地瞧自己看,他莫名地煩躁著,正要發火,就見大夫從房間裏步出,把一張墨跡未幹的藥方放到了那名丫鬟的手裏。
“大夫,那位姑娘如何了?”
丫鬟冷眼站在一旁,聽著萬三千與大夫的對話,目光悄然地瞄向了房間裏麵。
猛地,下意識地回頭,正好對上啞仆暗藏銳利的目光,丫鬟愣了愣,目光一轉,看到了當車夫的那位小哥正看著自己傻笑,連忙低下頭去。
大夫又交代了一陣,捧著萬三千那大手筆的診金,高高興興地走了。
“你。”
突聞萬三千的聲音,丫鬟抬起頭來。
“你就負責照顧這位姑娘。”
丫鬟聽了,含糊地應了聲。
“快去藥材店買藥,早去早回。”
丫鬟點了點頭,乖順地離開了。
身為最渺小的那隻,主子說什麼領命辦事就好。
倒是那個主子,吩咐了要她去照顧病人,卻又老是來搶她的工作,看著他扶著那位姑娘虛弱的身子,嗬護備至地喂藥,那些噓寒問暖,溫柔得仿佛可以滴得出水的聲音,真是——非禮勿聽。
“喜兒姑娘,萬某有一事想要向你確認。”
“公子請說。”
那邊廂火熱得很,男的溫柔,女的羞澀,丫鬟懷疑自己是否已經被徹底無視為布景。
“那日萬某救起姑娘,不小心發現姑娘肩上有傷……”
“啊!公子,你看到了……”
這話題似乎不適合渺小的丫鬟在旁邊聽著,正要閃出去——
“姑娘,萬某逾越了,但萬某想知道……姑娘的背後是否有一道凶險的傷痕,從……從左肩一直到右腰。”
丫鬟邁出去的腳丫頓住,悄然地縮回角落裏。
抬眼看去,隻見那虛軟在萬三千懷中的女子臉色一陣蒼白,徐後艱難地點了點頭。
不過,丫鬟比較意外的,是萬三千那喜出望外卻偏要壓抑下來的俊臉。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
“喂,你!”
驀地回過神來,看著那忽然轉過來的俊臉,她反應有點遲鈍地眨了眨眼。
“藥碗!”
差別對待。
順從地從他的手上去接那空空的藥碗,卻在接過藥碗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
指尖一陣酥麻,他反射地把手縮了回來,卻沒想到這小小丫鬟的手也是同時一縮,藥碗刹時碎了一地。對上那雙刹時失神的黑眸,不知為何,他瞪著那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無法抽離目光。
直到看到她蹲下來收拾那破碎一地的殘骸,看到了她腕間微微的紅印,他不動聲色地道:“給喜兒姑娘梳洗後,你到書房找我。”
收拾的手頓了頓,丫鬟抬起頭來,看著萬三千唇邊那抹淺淺淡淡的弧度,心裏麵噠地響了一下。
這笑容她記得。
而顯然,他……
想著他喚她去書房的任何一個可能性,化身丫鬟的久兒平靜地步入了書房,隻見萬三千正被一群人圍住,在他的身邊坐著翹著二郎腿打著嗬欠的閑人萬嘉福,一副看戲的表情欣賞著正化身為骨頭,被商號管事們圍得嚴實,上演餓狗搶X的萬三千。
“你,泡茶。”
抬眼見了她,便是指了指手邊的茶盅,以及其中一名管事手中珍而重之般握著的茶包。
那吩咐的口吻,幹淨利落得叫她暗暗生疑,尤其當她走到那名管事手中想要拿茶包時,發現那人用死裏暗暗扣死了茶包,仿佛很不情願的樣子。
沏茶,意外著那從未聞過的嫋嫋茶香,當著眾人抽搐的目光,把茶推到他的麵前去,正要閃走,卻又聽他開腔:“你,給我研墨。”
刹時間,鬧哄哄的書房安靜了。
她想要推遲,自己本來就沒有侍侯別人的經驗,泡茶還好,目不識丁的她連筆都沒有握持過,這研墨嘛……
“不會?”
那好看的眉挑了挑,發現他那仿佛挑撥的目光,她瞪著他所指的那黑糊糊的墨硯,考慮著“研墨”的意思,見著他一直把玩在手上的筆杆,突然開了殼,奪過來,二話不說便往那墨硯磨去。
刹時,死寂得連呼吸的聲音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