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猴爺(1 / 2)

我快七歲的時候,就上了一年級。別人剛剛識字,我已經能夠熟練的背出很多《詩經》中的詩詞了。這可把我們家老頭高興壞了。我也曾盲目的認為,也許上學以後,我就可以遠離那些嘰嘰歪歪的古文了,但是當我們家老頭,拿著一本《論語》遞給我的時候,我徹底絕望了。

天有不測風雲,沒過多久就發生了一件大事,這次換我家老頭絕望了,因為文革了。

1965年底,文化大革命在全國範圍內爆發,那是一個混亂的時代,是憤青和投機者的天堂。不過對於我們全家來說卻是無比痛苦的地獄。

1966年6月份,我家老頭被定性成“走資本主義路線當權派的臭老九”。於是我們被紅衛兵抄了家,然後我家老頭又被關進了牛棚,從此十年的噩夢開始了。雖然再也沒有人逼著我去讀《論語》了,但是我的日子也更加不好過了。本是開朗樂觀的我,收起笑容,進入了這段黑暗的年代。

在學校裏我被紅衛兵叫作臭老九的狗崽子,基本上是個人就能欺負我。而且那時全校的紅衛兵組織多如牛毛,比如,紅五類司令部,再革命造反部,鬼見愁指揮部,紅衛兵革委會等等。所以經常是這一撥兒人剛捶我一頓,立馬又殺過來一撥兒,多的時候我一天挨過大小十幾頓揍。

再後來三五個半大孩子,就敢去我家抄家。我們家老太太還得恭恭敬敬的在一旁站著,聽那些孩子訓話。

其實我們家都讓人抄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能拿的東西也早就都拿走了。那群孫子純粹是為了好玩,才沒事就上我們家轉一圈的。這種生活持續了好幾年,說實話,當時我都快活不下去了,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我上初中,遇見了猴爺。

猴爺姓袁,名叫袁海濤,跟我是同一個學校。因為他長的五大憨粗,又動作靈敏,所以外號就叫猿猴。後來因為“猿猴”叫著繞口,他的外號又被改成了“猴子”,等認識他的人都改口叫他“猴爺”的時候,那已經是很多年以後的事了。

當時猴爺的狀態還不如我,他家裏的成份是地主。所以他們家的老頭和老太太都被拉去批鬥了,後來還被關進了勞改農場,所以那時的猴爺是個有家,卻沒有父母的孩子。我見到他的那天,他正讓十幾個紅衛兵圍著打。不過他比我膽大,人家打他,他竟然敢還手。但是還手的代價就是讓人家打的更狠。

見到猴爺的那天,我眼看著他讓人家打得趴在地上不動了。那十幾個紅衛兵的頭子把腳踩在猴爺的後背上,跟手下訓了幾句話,大概是打翻在地,再踩上一腳的意思,說完以後才揚長而去。

我等他們走遠了,壯著膽子,跑過去看猴爺。丫當時讓人家打的,鼻青臉腫,外帶翻著白眼兒。我一尋思,這哥們跟我同是天涯淪落人哪,於是就把猴爺扶起來,給他灌了兩口涼水,揉了揉前心,後背,又掐了掐人中,猴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緩過神兒來。

猴爺剛一醒過來,就把我當成打他的紅衛兵了,於是就又要接著動手。被我喊住之後。丫仔細看了看,才發現我跟那撥兒孫子是兩碼事,這才又坐回到地上,腰疼屁股疼的喊起來沒完。

從那時起我和猴爺就成了同命相連的生死兄弟。在這種環境裏,有個哥們兒真不易。甭管他能不能幫你,起碼兩人在一塊也不至於孤單了。

不過這件事沒幾天就讓紅衛兵們知道了。他們管我叫臭老九的狗崽子,管猴爺叫資產階級的狗崽子。這回兩個狗崽子跑到一塊了,他們的眼裏可容不下我們這兩粒沙子。於是紅衛兵先是給我們扣了個反革命複辟的帽子,接著就是武力鎮壓。

開始的時候,我就是一抱腦袋,讓那幫孫子隨便招呼。不過我發現每次打架猴爺都會還手。後來猴爺告訴我,就算是每次還手,他挨揍都比我多,但好賴他也打了別人,這樣也不算是吃虧。猴爺這句話給了我啟發,我心想,“是啊,憑什麼我每次都是當那個挨揍的呀?不就是一百多斤嗎,扔給你了,你丫還能打死我呀?”

想通了,事兒也就好辦了,再跟人打架,甭管對方多少人,我跟猴爺都一起往上竄。能打一下算一下。雖然每次都是寡不敵眾,而且也讓人家打的更重了,但好賴也混了個心理平衡。

說來也怪,自從我們開始還手了,欺負我們的人就開始少了。原來兩三個人都敢捶我們一頓,現在五,六個人都躲我們遠遠的。如果不是十個人以上,那幫孫子都不敢和我們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