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下車,醫院特有的藥水味道就充斥了鼻腔,隔著玻璃門窗還看得到推著移動病床快步進急診室的醫生護士。觀察室裏開始還有六七個人,快到三點的時候已經隻剩下我們兩個了。我左手插著針頭,躺在躺椅上看懸掛電視。子晏坐在旁邊,不時調整四個瓶子的位置。
晚間新聞很無聊,隻好數著百葉窗橫杠,一室寂靜,還有寂寞蔓延。
“感覺好點兒了嗎?”
“呃,已經不很疼了。”我舔舔幹裂的嘴唇,“寒假,你都幹嗎呢?手機也不開。”
“壞了,拿出去修理。”
“噢……”
“嗯……那天回去,你關機了?”我無法否認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生病了。”他打了個小嗬欠,“受了風寒,到醫院療養幾天。”
我瞪大了眼睛,就是我們分開那天晚上生病的?“對不起……”其實並不清楚為什麼要道歉,可就這樣脫口而出了。
“你……現在還喜歡韓遙嗎?”他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我一愣,還喜歡嗎……迷茫著,隻是感覺這種名為喜歡的感覺在不由自主地漸漸淡去。很累,很累……以前覺得暗戀即便痛苦即便彌漫著微微苦澀,但每一次相見就是一次欣喜,每一次交談就是一次心跳,每一次目光交會簡直就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夢。這幾年都這樣過著,痛並快樂著,也不過就是為了某天那個人能笑著說我喜歡你。
“想聽一個故事嗎?”我沒有看他,自顧自地說了起來。第一次袒露埋藏在心裏三年的秘密,沒有想象中的羞澀彷徨,仿佛卸下了背在身上的磨石,一身輕鬆……
時針指向四點,觀察室沒有其他人再進來,隻有我倆。那瓶大的生理鹽水大概還有五分之一,小的三瓶消炎鹽水快滴完了。
“其實你都可以預見這種故事的情節不是嗎?有哪個女孩在那種苦悶的日子裏可以拒絕白馬王子的吻?”我輕笑著,“也許當年我再多花點工夫在物理化學上,不去看什麼《苔絲》、不去看漫畫、不去看肥皂劇,也就沒那麼多幻想。”
“那天,我去你們學校,看到了……”
我慢慢轉過頭,看見他將臉埋在雙手中。
“我想去找你,給你一個驚喜,順便問問你考哪個大學,說不定我們的誌願一樣。既然中學因為搬家不能在一起,大學,應該沒問題了。”他使勁搓了下臉,好像要趕走疲勞。
“我記得那天陽光燦爛,看到你在林陰道上行走。你的視線緩緩滑過我,卻仿佛陌生人一樣,我想也許是多年不見你忘記我的樣子了吧,可你的外貌和小時候基本沒什麼改變。正準備上去喊你,卻看到你被一個男生拉過去……”他深吸一口氣,“你並沒有反抗,我隻看到那個女生氣憤離開,而你和他一路走向教室。”
原來,他竟然在那時就來找過我。如果說緣分是冥冥之中注定,而波折是陽光燦爛的先決,那麼我依然感恩。
“那隻是一個錯誤,一個美麗的錯誤。”我笑了,“後來他又有了女朋友,我並不驚訝,像他這樣出色的男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然而每當看著他和他的女友與我擦肩而過,那一整夜我都會輾轉難眠。我嫉妒,又很難受,然後看不進書。我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要振作起來要忘記他,可是越是強迫自己壓抑自己,越是難以擺脫情思的糾纏。家人也很奇怪我的狀況,可是,我又怎麼開得了口……”
我聽見他低低的一聲歎息,溫熱的唇貼上,吞下了我後麵的話語。也僅僅是貼上,安安靜靜的,仿佛安慰一般,隨後細細描繪著我的唇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