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流風樓內仍舊高朋滿座熙熙攘攘,但內堂裏確實愁雲慘淡,氣氛凝重非常。
“我沒有事!”躺在榻上的沈從然好像麵色紅潤,中氣十足。
“然兒——”諸葛懷瑾一眨不眨地盯住她,“我是諸葛懷瑾,我是諸葛念的爹,我是沈從然的夫……”
“好了啦。”沈從然打斷諸葛懷瑾的碎碎念,“都已經三天了,你都念了三天了,你不累嗎?”
“然兒,千萬別忘記我!”諸葛懷瑾把臉埋進她的手裏,請求道。
“娘娘,也不要忘記念兒!”諸葛念也眼淚汪汪地湊熱鬧。
“三天都過去了,那洗塵緣之於我沈從然,已經沒有任何的作用!”沈從然實在看不下去了,明明自己沒有事情,卻要生人作死別。
“洗塵緣的藥性極為強烈,我隻是害怕……”人生苦短,他和然兒還有幾個七年可以蹉跎?
“別怕啊。”生恐諸葛念還要擔憂,沈從然幹脆把枕頭下的賬本摸了出來,“即便呢,我真的忘卻,隻要我把你的名字記在這賬本上,天涯海角,你都別想跑!”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上窮碧落下黃泉,老板娘也會找到欠她賬的人。
“瑾哥,還是你來記吧!我還有幾條陋規要記!”
諸葛懷瑾唯妻命是從。
“凡我流風樓的人,想走想留,悉聽尊便,倘使我真的忘卻,想走者可以領銀千兩,以此安家!”
沈從然的話惹紅眾人的眼眶,她們就是知道,她們的老板娘真的隻是表麵愛錢,幾近嗚咽,齊齊地叫了聲:“老板娘——”
沈從然話鋒陡轉:“但是留在我流風樓的呢,月錢還是不漲——”
她的話再度地惹紅了眾人的眼眶,氣的!老板娘愛錢愛得表裏如一。
不安又開始彌漫在了諸葛懷瑾心間,然兒這是——
沈從然拍拍諸葛懷瑾,“放心放心,我隻是未雨綢繆,防患未然而已——”
話雖如此,沈從然雙頰的血色卻在一點一點地消退。
“瑾哥,你不要晃來晃去的!”沈從然皺起眉,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搖來搖去?
“然兒,然兒……”沈從然的異常讓諸葛懷瑾大驚失色。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嗎?
無邊無盡的黑暗湧起,沈從然陷入昏厥前最後的一抹意識,竟然是太湖的一抹些微的月色。
十日的不眠不休,諸葛懷瑾抱著沈從然去尋他的嶽母——毒手至尊。
七年了,物是人非。滿坡的忘憂草葳蕤如昨,但是他卻和然兒幾度分合。
他跪在草堂前,“嶽母大人,救救然兒吧!”急火攻心的諸葛懷瑾一口真氣提不上,也昏倒在地。
毒手至尊打開門,便是眼前的這幅情景——女兒女婿,雙雙地躺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諸葛懷瑾悠悠地轉醒,剛待起身,四肢百骸無一處不酸痛,胸臆中真氣阻滯不暢,勉強起來,又覺得頭重腳輕,身子軟綿綿,無用力處,行得一步,又複跌回床上。
就在此時,沈從然推門而入。
“然兒——”諸葛懷瑾吃力地發出聲音,目光所及,沈從然安然無恙。
“嗯!”沈從然神色頗有幾分古怪。
“嶽母大人在何處,我要好生地拜謝!”一口氣說完一個句子,諸葛懷瑾頓覺頭痛欲裂。
“我娘去煉藥了!”沈從然扼要地回答。
“然兒,你可覺得有何不適?”任誰也能察覺沈從然眼中的冷淡,諸葛懷瑾又皺緊了眉,難道然兒體內的洗塵緣還是發作了?
“一切安好!”
“那我是誰?”
“諸葛懷瑾!”
“念兒是誰?”
“我兒!”
“我家居何方?”
“姑蘇!”一來一往,對答如流,諸葛懷瑾高懸的心,方才落下。呼出口氣,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可記得紅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