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生前並不喜愛我,死後我替他挨些別人的白眼,也算是盡了為人子女的本分,他若地下有知,也好安心。”衛芙蓉微微勾起唇,淺笑,眼神間絲毫不見有一丁半點的不願,不甘。
弦月看著她,仔細查看著她眼底的光,果然看見她的目光清冽如泉,並沒有夾雜著一絲一毫的雜念和私心,心中便是一緊,她今日是為了說服衛芙蓉與她同仇敵愾,共同拔除眼中釘肉中刺而來,可看她現在的意思,是大有不願意與之為伍的樣子。弦月不由得眼睛微微眯起,盡量說服自己用嶄新的目光去打量眼前的人,用一種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功利的心情去和她說話。盡最大的可能讓自己的目的沒有那麼早的暴露。
衛芙蓉靜靜的看著她,手托著腮幫,輕輕的撩動著手裏的扇子,為二人驅散開刺鼻的蠟燭黑煙,她終於忍不住了麼?衛芙蓉垂下眼簾,看著自己手中的團扇,扇麵是一般的絹布逢舊而成,上麵稀稀落落的描著幾棵楓樹,上麵火紅的楓葉喜氣洋溢的很,盡管如此,卻還是難掩自己眼中的那抹蕭索。
覺人間,萬事到秋來,都搖落。
楓葉雖紅,楓葉再美,也不過是一季的風雅,過了時節,再美的花也開不成了,更遑論這連花也算不上的葉子了。
兩個女人各懷心腹事,暗自想著自己的鬼胎,沒有人先開口,一時之間,這房間裏竟然又重歸了寧靜。
隻是這寧靜,恰如同是暴風雨前的一點危險的安靜。這靜之中,蘊含的是更大的,更深的危險。
“鷹王爺的威名我在邊陲也有耳聞,想來王爺的一世功勳,便是真的賞賜了你什麼爵位也是不為過的,不過,我倒也不知道國主陛下是如此賞罰分明之人,芙蓉你想想看,他先是賞賜了你爵位讓你晉升公主之位,卻又很快的找尋了個由頭把你貶謫至此,在這麼一個地方鬼守著。真是……”弦月不再往下說,並不是因為她沒了下文,而是她看見了衛芙蓉的麵上壓根沒有一絲鬆動的跡象。
她仍舊是掛著那抹淺笑,隻是很安靜的在聽,僅此而已。
她當真是對自己的挑撥離間一點也不動心麼?不可能!弦月眨了眨眼睛,換了一副神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看著她的側臉,一隻手甚至還貼在了她的手背上,那執著團扇的手腕一動,沒有避開,“算我托大,稱自己一聲姐姐,妹妹你看,這本該是養尊處優的一雙小手,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樣子,叫我如何不心疼?若是鷹王爺在天有靈,看見了你現在的模樣形狀,必然也要心疼萬分。”弦月說著說著,似乎還動了情,差點掉下兩顆豆大的眼淚來。
衛芙蓉不著痕跡的推開她蓋在自己手掌上的手,歉意一笑,“芙蓉的一雙手粗糙的很,讓弦月公主受驚了。”她這麼一說,夏弦月也不好意思再放在她的手背上,好像是自己故意表明自己養尊處優一般。“而且,公主也許還有所不知,我父親他是個對自己人相當嚴苛的人,或許是多年行軍打仗的緣故,他在家裏永遠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完全不像一個父親或者丈夫,索性我的生母已經早逝,不然她見到父親,想來也不會開心快樂。我父親如果看到我今日的模樣形狀,不會說上半個字的心疼之語,隻會大呼陛下英明睿智,像我如此狂妄的小輩,受到這樣的懲罰已經是法外開恩,量輕處罰了。”
她即便是說這這樣生氣的話,仍然是麵不改色,若不是這一刻真的讓弦月看見了她這副樣子,打死她,她也是不會相信這個人就是當初不可一世的芙蓉郡主的。
“我原想著我是異族,又是孤身一人在此,已經是很可憐無狀,原不成想,原來你比我還要可憐,竟然連自己的本心都不敢麵對了。也罷,當我這一次是沒有來過吧。”弦月說著話自己起身站了起來,衛芙蓉看著她笑了下,“我就是在麵對自己的本心,這二十幾年的時間裏沒有一次這麼安心的瓶頸的審視過自己的內心了。”她淺淺的笑著,如同一朵出自池塘裏最耀眼最平靜的一朵菡萏。平靜之中卻有著無限的美麗,比之她從前在王府時的吆五喝六更要美上幾分。
她變了,變得多了內涵和休養,沉靜和內斂,如此的一個女人在身處逆境之中的時候,才更加讓人憐惜。
“那就請恕妹妹腿腳不好,不便相送了。”她在床上微微彎了彎腰,似乎是在行禮,又似乎是在送客,怎麼看,怎麼都是後者的含義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