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沒有男人的家就不像個家,提起一串子,放下一攤子。

五黃六月,尤其是大忙天,除了少數勞力充足戶還在減量屠宰以外,其餘人家都投入了緊張的搶收搶種,由於屠家莊的兩委會班子長期癱瘓,包產到戶的聯產責任製實行較晚,到了這個季節,集體的耕地全部承包到戶。自從三跛子死後,惜錢娘一病不起,屠宰生意做不了,蓋房的夢也破滅了,姊妹三個給人幫忙賺幾個零花錢,除過給娘看病,所剩無幾,隻能勉強維持生活。吳佐曾特意叮嚀屠老四留意照看惜錢一家,有什麼難處及時通知於他。眼下,地裏的麥穗打了彎,風一吹就會往下掉粒兒,算黃算割不住嘴的叫著,好像催人魂似的,直讓人心裏發慌。這裏曾流傳著一個美麗的故事,從前有一戶人家,經營著幾十畝田地,小日子過得脆甜脆甜的,那一年忙中,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金黃金黃的麥子,心裏美滋滋的,人常說硬都落,把都縮,麥大一線,沒邊沒岸,可見“縮”對小麥產量影響有多大。他想隻要再多熟兩天,今年一定能多打糧食。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第二天,先是狂風閃電,緊接著就是箭杆白雨,接連不斷的下了四天四夜,好不容易熬到雨住,他急急忙忙踏著泥濘到地裏一瞧,金黃的麥子泛起了一層淡綠,有的甚至長出了胡須,小麥出芽了,成熟的麥子泡了湯,他仰望蒼天,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欲哭無淚,欲喊無聲,一口氣上不來,一命嗚呼。從此每到麥子成熟的季節,莽原的天空飛著一隻金黃靚麗的小鳥,“算黃算割”,“算黃算割,一畝打擔五”,“算黃算割,一畝打擔五”,她焦急的、不知疲倦、沒黑沒明的拚命叫著,唱著,以她那獨有的甜美聲音,告訴人們成熟一片收割一片,龍口奪食,趁早下手,免得到手的麥子打了水漂。據說,這隻美麗的小鳥就是那位農戶人的精靈。今天早上,惜錢找到屠老四幫忙,他爽快的答應了,立馬騎上車到東風鎮叫了六個麥客,一天的功夫,就把惜錢家地裏所有的麥子全部割完,惜錢家沒有場地,屠老四駕著手扶拖拉機拉到自家場裏堆放起來。

夜晚,緊張繁忙的三夏讓人發怵,屠家莊的村舍周圍,場裏場外,田間地頭,仍然竄動著繁忙的人群,打麥機、揚場機、拖拉機的轟鳴聲使得這個繁忙的夏夜更加繁忙,明亮的電燈使得皓月黯然失色。一群淘氣的孩子借著燈光,在場裏玩狼吃羊羔,這使得屠老四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屠老四的童年,沒有大哥那麼幸運,有那麼多好玩的豬尿泡,不過,總得有東西玩,他有一手撇土蛋的絕活,撇得特遠特帥,有一次他不小心砸著餘大頭,餘大頭的爸爸找到他,他理直氣壯的反駁說,誰讓你家大頭碰上了我的土蛋?不然,我的土蛋還能飛好遠好遠呢。那也是一個繁忙季節,龍口奪食,可人們並不顯得忙碌,大集體時代,人們懶洋洋的分散在麥秸垛的陰暗處,幹多幹少、幹好幹壞、麥好麥壞、麥多麥少似乎和他們並沒有多大關係,有關係的,似呼隻有那幾個工分。麥場裏,他和一群孩子在玩著同樣的遊戲,大集體那寬大而平整的麥場,正是他們這群孩子的用武之地。他用柳樹棍挑著紅領巾算是軍旗,對著亂打亂鬧的同伴高喊,大家站成一排,我現在開始點將,點到的跟我走,沒點到的跟餘大頭走。他開始發布他的點將令:點兵點將,葫蘆朝上,有酒沒酒,跟我都走。他的聲音雖然稚嫩卻擲地鏗鏘,他重複一次點將令,便有一個小夥伴站到他一邊,剩下沒點到的站到餘大頭一邊,所有夥伴分配完畢,屠老四大旗一揮,一場戰爭就此開始了。他真真的聽到餘大頭的爹說:“屠老四這小子將來一定能當個軍長。”可是時運不濟,他所在的部隊正好是丘會作下轄的王牌工程團,他們部隊的頂頭上司垮台,他所在的團撤銷編製,屠老四複員回家,到現在連自己喜歡的媳婦也娶不上,心裏難免升起一股悲涼。

屠老四叫上三哥,加上惜錢姐妹,連脫粒帶揚場,一個晚上的功夫,就把惜錢家的麥子圈進囤子裏,丟下晾曬,惜錢姊妹就可以自行料理了。

惜錢家的事,成了吳佐思想裏的一塊心病,他再次出現在惜錢家是忙罷以後,吳佐提著一瓶精裝西鳳酒,和他一起來的,還有皮革廠的采購朱友德。曬幹的麥子還沒來得及處理,裝在蛇皮袋子裏靠牆累著,家具、柴草塞得滿滿當當,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惜錢姊妹在臥房裏招待了客人。貴客臨門,惜錢姊妹當然盛情寬待,重要的是情真意切,至於下酒菜是辣椒還是大蒜無關緊要。酒過三巡,朱友德突然問惜錢:“能不能找一塊現成的地方?”

“這還不容易?現成的莊基地,要不,你等一會視察一下?”吳佐替惜錢回答。

“隻要有地方就行,這樣吧,我來投資蓋一塊簡易房,作為收豬皮醃豬皮貯藏豬皮的倉庫,收夠一整車豬皮,我再聯係汽車來拉到廠裏,這樣能節約運輸費用,你看如何?”朱友德說。

“那當然好。”吳佐說:“咱這兒有產品,你老兄有門道,這可是千裏難尋的黃金搭檔。”

“錢是大家賺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就能賺大錢的道理。隻有合作、合力、和氣、誠信才能發財。”朱友德拿出一副成熟買賣人的架勢說:“我是真誠想做這個生意,如果大家都真誠,相信我們大家都會發財。請你們端起酒杯,為我們的合作愉快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