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細雨霏霏,公爹王誼因早年帶兵攻齊及平定司馬消難之亂的戰役中皆受過傷,此時風濕腿痛,舊傷複發,再加上吃壞了肚子,臥病不起。
父皇得知後派人前來慰問,並派宮中太醫查看他的病情。王誼謝過,委婉地拒絕父皇的好意,讓人叫許藥醫前來看診。父皇知後非但沒有怪罪於他,反而送了一批貴重藥材到王家,派人囑咐他好好休息。
虛弱的王誼把我叫到他的床前,說婆母羅氏在寺廟裏病情已見好轉,希望能回到家中靜養。我無法拒絕一個臥病在床的病人請求,自然滿口答應。
上蒼在這個月顯得特別的悲傷,隨著飄起的細雨,介國公去世。父皇不顧眾臣的反對,不怕登基不久在朝堂上舉行哀悼影響我朝氣運,執意為介國公舉行哀悼,朝中舊臣自此後對父皇更是俯首誠服。
我從宮中回到王家,聽到仆人說王奉述跪在王誼床前。我想起第二次見到他時,他那隱在衣袖下的鞭痕,因而擔心他,不顧禮節跑進公爹王誼的院子。伺候王誼的仆人見我已進院子不敢再加阻撓,任我靠近王誼的主屋,生怕被我的仆人嗬斥,被說冒犯於我。
我站在王誼的主屋門前,並未進去,而是靠在門邊偷聽,想看看裏麵的情況,再做打算。
隻見白發鶴顏的許藥醫坐在一旁的桌子邊上寫著藥方子,王奉述跪在王誼的床前,向王誼磕了個響頭後,抬頭跪直身子,麵部有些木然地說:“不孝養子奉述,今請求脫離王氏族譜,望幹爹成全。”
一直在寫著藥方的許藥醫此時停下筆,筆末上的墨汁慢慢地往下方的紙張滴落。許藥醫完全沒有繼續動筆的意思,完全呆愣當場。
躺在床上的王誼聞後久久不做回答,半闔著眼似有氣無力地看著他。
對於王奉述的決定,我感到十分的震驚,他對王家如此的眷戀,怎麼會突然間選擇放棄了呢?
我不由多想,之前王誼拒絕父皇的好意執意要許藥醫前來看診,是不是早有預謀,想借機見王奉述,讓他主動脫離族譜。
我想衝進去阻止這一幕,剛抬起的腳又縮了回去。
我進去能做什麼,難道以我公主的身份逼迫王誼不同意。若我這樣做,以王誼現在在朝中的威望,父皇就算不會責怪於我,怕也會不喜我侍寵傲嬌。我不由想起之前,想尋問大皇姐的事,若我忘記的那一段往事真的與王奉年的死有關,是不是可以阻止王誼。
我轉身跑了,帶著仆人火速趕往宮中。這一刻,我變得特別地勇敢,不再懼怕大皇姐對我的惡語相向,不再懼怕若知道王奉年是因我而死後的惡夢連連,我隻知道我要為王奉述做些事,不能讓他傷心地脫離王家。
我顧不上細雨打濕了我的裙擺,顧不上宮人和綠丫的反對跑進現已成為宮中禁地的弘聖宮,看到跪坐在蒲草墊子上閉著眼不斷誦經念佛的大皇姐。
細雨讓天色昏暗。屋內的焚香繚繞,讓跪在佛主前的大皇姐顯得愈發的虔誠。
“大皇姐。”我叫了她一聲,見她還在誦經,並沒有嗬斥我入內的意思,也沒有責怪我叫她大皇姐,我一步步地向她走去,跪坐在一旁,雙手合十,麵向佛主,拜了拜後起身,說:“大皇姐,我想問你一些過去的事。我是不是於城外落過水,害死了王家的二少爺王奉年?”
大皇姐麵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她停下誦經,雙手合十向佛主一拜後,並不看我,起身走到弘聖宮的門前,看著外麵飄著的細雨,幽幽地說:“阿五,往事已矣,放下吧。”
我跑到她的麵前,輕風透過我打濕的裙擺讓我感到一絲涼意:“大皇姐,告訴我吧。這對我很重要。我願意承擔自己的過錯,向佛主請求原諒。”
大皇姐的目光透過雨幕,看著暗沉的天,聲音似遠似近:“那日我在廟宇中與華光尼論佛,你玩心大起,仆從一時沒看好你,讓你偷溜出去。之後我和仆從在河邊找到全身濕透暈迷過去的你。萬幸你還有氣,帶你回京後不久,聽聞王家二少在城外西河邊溺水身亡。我深恐此事與你有關,又見你把之前的事忘得一幹二淨,遂讓知情者閉口不談。”
“這麼說連你也不確定王家二少的死是不是我造成的。會不會是他見我落水,然後救了我,而後他因為脫力再加上水性不佳,被河水衝走,而我因昏了過去,沒辦法為他呼救。當你們趕到發現我的時候,他被河水衝到了另一處,你們沒有看到他?”我越說越覺得我的推理很可能就是事實。我想隻要能幫到王奉述,就算這個害人的黑鍋由我來背又如何。
大皇姐不明白我為何這般執著地認為是自己害了王家二少。她摸了摸我的頭,隨後幫我整理有些淩亂的綰發,眼底盡是溫柔:“不要再記掛往日總總,放下即是放過。那日是我不對。阿五,莫要再怪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