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去?”反倒像是做賊般趴在房梁上的舉動,讓藍翠微很是摸不著頭腦。
不是說想要見官諾兒嗎?她說的見法,不會就是這一種被稱為“偷窺”的見法吧?
麵無表情的納蘭明珠並不回答她的話,目光依然穩穩的落在空無一人的幽靜小院中!
“明珠,這麼熱的天氣,她不一定會出來!”藍翠微歎氣,試圖將眼前的情形分析給她聽:“真是那樣,我們就算在這裏趴上一整天,也見不到她人啊……依我看,我們不如直接衝進去,你想知道什麼,我會掐著她的喉嚨讓她如實回答你……”
“翠微以為我想要知道什麼?”納蘭明珠不疾不徐的反問,清冷的眉間不可錯認的掛著嘲諷與……了然?!
“明珠?你……”
“她出來了!”她語氣平淡的打斷她的話,也成功的讓藍翠微的心忐忑不安了起來!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果然看見狀如瘋婦的官諾兒跌跌撞撞的衝了出來。
數月不見,她似乎瘦了不少,蒼白的顏色也不及在宮中時的美好,想來,這些日子她過的並不算好——她知道泠月曦從未涉足這個地方。
“她生病了嗎?”納蘭明珠蹙眉看過去,那張蒼白的臉上布滿痛色,跌撞往外跑時不慎摔倒在地上。身後的小宮女不敢有怠慢的將她扶起來,但不難看出,她們的臉上都有不耐之色。
“娘娘,請你好好休息好嗎?”小宮女甚至還加重了語氣,聽不出有任何恭敬之意!
“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官諾兒不顧贏弱的身體,奮力掙紮,漆黑的眸中盡是絕望與不甘:“皇上怎麼可以這樣做?他怎麼可以對我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要見皇上……”
“娘娘,皇上昨兒個走之時說過,今兒下了早朝他會過來,你再耐心的等等成嗎?”年紀稍大些的小宮女忍住不耐,細聲安慰道:“奴婢們扶你進去等好不好?你看這天熱的……你可別忘了,你肚子裏懷著的,可是龍種呢!皇上那樣說或許隻是嚇你而已你別想太多了……”
藍翠微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的納蘭明珠,擔憂的神情一覽無遺,卻並沒有發現她的表情有任何異常:“明珠?”
她難道沒有聽見那宮女的話嗎?為什麼沒半點反應呢?
納蘭明珠仍隻淡淡的瞥她一眼,輕聲道:“我有聽見——如果你想問的是這個……”
藍翠微輕咬下唇,清麗的麵上多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愁。
“皇上真的說過今兒會過來嗎?真的說過?那為什麼現在還不到呢?”官諾兒乖乖的任宮女一左一右的扶著她進屋。
焦急的神情似乎被安撫住,綻放出夢幻來,小手輕撫薄衫下微微隆起的小腹:“皇上不會那麼狠心的、絕對不會那樣對待我們,皇上一定會很開心的接我回宮……”
“是呢是呢!”小宮女漫不經心的敷衍,她們可看不出來,昨兒皇上那似被雷劈到的神情像是開心的表現!
小院重又恢複安靜,太陽越爬越高,蟬兒嘶聲力竭的躲在綠蔭中鳴唱。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非現在莫屬了!
但房梁上那兩條被太陽烤的幾乎都快要聞到肉香的身影,卻依然一定也不動。好半晌,藍翠微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道:“明珠,我們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麼?”
若說偷窺,也該完了吧!人都已經出來又進去了。她既然不願跟官諾兒正麵交鋒,那麼,撤退也是時候了啊!想要確認的事情,剛不是已經經官諾兒的口得到確認了嗎?
難道,她猜錯了?她根本不是因為想要確認官諾兒是否真的有了泠月曦骨肉的事情而來?也是,她之前應該不知道官諾兒有身孕的事情吧?
那,她跑到這邊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等——”納蘭明珠淡淡的吐出一個字。
“等什麼?”藍翠微脫口而出,隨即,恍然大悟的看著麵色安然的
她。她在等他,或許,更正確的是,她在等一個能讓她自己死心的理由……
納蘭明珠並不回答她的問題,隻低低問道:“昨天……你故意說出官諾兒的事情,可以讓我知道的理由是什麼?”
“你……”藍翠微駭然,震驚的望著她依然平靜的眼神,呐呐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不是傻瓜!”她靜靜回答:“我知道,你那時候很清楚我已經醒過來了!你本可以不用說出那些話的,可你說了,為什麼?”
她的傷心痛苦尚未從不能生育裏跳脫出來,她便又快又狠的在她心口上捅下第二刀,為的是什麼?
她沒有在事發的當晚或者隔天告訴自己泠月曦的毀諾之舉,卻偏偏挑在那樣的時候,為的,又是什麼?
她忽然間很迷茫很惶恐——親密如泠月曦,給她那麼美好的承諾之後,卻可以轉身便不當一回事抱起別的女人來!
友好如藍翠微,她以為她們之間的友誼牢不可摧……她現在心裏一定在嘲笑自己吧?當日,她曾毫不避忌的在她麵前炫耀她的幸福,她的幸福,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場可悲又可笑的笑話罷了……
她在他們身上,看見了那名叫’人格‘的東西——原來,真的一文不名!
“我……”藍翠微張口結舌,不知該怎麼回答——根本便不知從何說起,該怎麼說?我是因為被泠月曦說中心事,所以想也不想的將事情抖出來?籍著為你好的借口,實則是為自己私心的報複?報複泠月曦看出了她對她的別有用心?
“不想說或是有苦衷就算了。不必勉強!”納蘭明珠不看她為難的樣子,在瞧見那抹熟悉的人影飛奔進院子的時候,輕輕跳落下去:“走吧!”
他真的來看她與他們的孩子了。所以,她的心,終於可以死了!
藍翠微匆忙間瞥到那驚訝投注過來的視線,腳下一滑,險些出了大醜。忙穩了重心,飄落在納蘭明珠身邊。苦惱的看向大步往前邁的明珠,她要不要告訴她一聲,泠月曦剛才發現自己了?
嘖,還是先不要講話比較好吧……
泠月曦蹙眉,依然看著藍翠微消失不見的屋頂,她怎麼會在這裏?他自然不會認為,她是閑閑沒事所以晃來這邊散步的!
算了,先不管她,解決眼前之事比較重要!想著,他撩了衣袍,飛快奔向官諾兒的房間。
“皇上……”見到他的身影,淚眼朦朧的官諾兒忙飛撲進他的懷裏:“皇上,你告訴我,昨天說的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對不對?”
他怎麼可能會跟她說,他不會要她肚子裏孩子這樣的話呢?他說完後拂袖離開,她一個人寢食難安,無法相信那樣的話竟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泠月曦冷淡的扶正她的身體,並不讓她觸碰到自己:“朕很抱歉,朕不會更改心意,這個孩子朕不會要……”
官諾兒驀然瞪大眼,踉蹌著後退:“不不……皇上,這是您的孩子啊,你怎會狠心至此?連至親的骨肉都不要?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要她的孩子?天知道她為了這個孩子,費盡心機、日盼夜盼,才終於盼來了腹中的孩子……可他竟說不要?!
泠月曦依然冷淡的看著她絕望憤怒的表情,緩緩抬起雙手輕輕拍擊了下,房門被人推開,有小宮女托著溫熱的藥汁走了進來:“皇上,一切準備妥當!”
“不不不……”官諾兒連連後退,驚恐的看著那冒著熱氣的湯藥:“皇上,你不能……你不能這樣做……這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啊……皇上……”
泠月曦看著她,奇怪眼前淚流滿麵楚楚可憐的女子,竟挑不起他心中一點憐惜與愧疚——
“這是淨身的藥汁,你喝下它,不會太痛苦……”他驚訝於自己的冷酷,他將殺死的,是他的孩子,可他,竟沒有半分不舍!
或許有,但,他寧願負盡天下人,也絕對不要有負於他的妻子!
“我不……沒有原因,我死也不要喝……我不喝……”官諾兒瘋狂的衝他大叫,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怎不叫她抓狂?
她的母憑子貴,她的獨寵後宮,她的富貴榮華……即將成為泡影。她用錯招兒了嗎?她用孩子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竟然是行不通的嗎?
“朕隻要皇後所出的孩子。”他不介意為她解惑,隻要她肯合作的喝下這碗藥汁:“事實上,那天晚上本就不該發生任何事情……”
“皇後?哈哈哈……皇後所出……”官諾兒忽的放聲大笑,淒厲的笑聲仿如鬼魅:“哈哈哈……皇後所出……皇上知道嗎?皇後永遠不能生出孩子……永遠不能……呃……”
瘋狂的笑聲戛然而止,她纖細的頸脖上,驟然多了一隻手——一隻輕輕一動,並可以擰斷她脖子的大手……
怒氣迸發在他的眼底,他狠狠瞪著麵前的女人,森冷的語調猶如地獄修羅:“你竟然知道……朕居然會看錯你這個蛇蠍一般狠毒的女人。畫眉是你殺的,報信的小宮女也是你殺的,皇後那碗參湯,也是你動的手腳……”
所以她才會知道,明珠不能生育孩子這件事情!該死的,她故意留下假的證據,就為了誘導他,不讓人懷疑到她的頭上去——他雖一直沒有放棄追查,卻始終沒有任何進展,卻不料,做下這所有事情的,竟是這個慣常用我見猶憐表情來迷惑他人視線的女人……
官諾兒看著他,他的手掐著她的喉嚨,她沒辦法繼續笑,可是她的眼眸,卻笑得異常歡快,似乎他的氣急敗壞取悅了她一般!
“好個狠毒的女人!”暴戾自他眼底冉冉升起,大手猛地一揮,官諾兒的身體被他猛地甩了出去。
眼看她的身體即將撞到牆壁,她卻在半空中輕鬆穩住自己的身體,腳尖輕點牆壁,絲毫無損的立在他麵前:“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怎麼樣?你要殺了我嗎?還是殺了你的孩子?我再說一次哦,皇後她永遠不能有所出哦……”
“為什麼是她?”沒想到,看似纖弱的她輕功竟然如此了得。但,再如何了得,她今天……必須死!
他原本,並沒有想要取她性命,甚至還為她鋪好了另嫁他人的路,現在看來,是用不著了!
“你問我為什麼?”官諾兒嘲諷的看著他,既然已經撕破了臉,她還有什麼可畏懼的?“一個女人,想要讓自己的丈夫疼寵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可,我的夫君眼裏,除了那個女人,看不見其他任何人!”
她嫉妒、她不甘——若她真的無鹽也就罷了,可偏偏她的容貌並不比宮中任何人差,就連納蘭明珠的姿色,也是及不上她的。可為什麼,他的眼裏偏偏隻看得到她?
她要權利、要地位、要尊榮、要獨寵……屬於她納蘭明珠的,她都要——
“現在可好了,皇上知道她不能為皇家開枝散葉,還會要她嗎?還會寵她如寶嗎?”她輕蔑的看著麵色鐵青的泠月曦,涼涼問道:“她知道自己不能生嗎?很難過吧?恨不得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