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當一個人看到另一個和她類似的人,尤其是當他們都經曆過無法名狀的痛苦和常人難以想象的坎坷之後,便會更加惺惺相惜,或是相憐相知,也正是這種奇妙的感覺,才會引發更多令人想象的空間,但這些人往往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便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很顯然,西岫岩現在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當年幼小的她們那些痛楚的經曆本已被她封存,現在卻緩緩的回到記憶中,完全沒有料到她本以為毫無反抗能力的留卿突然出手。
隻是相對於他自身的突然,在西岫岩看來就和一個行動遲緩的老者沒有什麼兩樣,沒有躲避,也勿需有什麼動作,隻安靜的看著他慢慢的將手抬起,放在距離西岫岩臉前麵不足一指處,卻依然沒有任何觸碰,然後沿著她臉型的輪廓上升,直到他手掌的邊緣到達她眼睛之下方停住不動,他的手指修長,卻不顯秀氣,能夠看出常年持劍的虎口處長著的繭子,但此刻他就連拿劍的力氣都沒有。
西岫岩微垂下雙眸,一雙漂亮丹鳳眼被掩蓋在跳動的燭火之中,注視著在她臉前的那隻手,再無任何舉動,靜待片刻,她能感到對方也在默默的打量著她,屋內一時間靜謐下來,穿門而入的外麵的喧囂之聲仿佛都已經遠去,蠟燭偶爾爆出的“劈啪”聲也漸不聞,燭光搖曳,兩人的影子在牆壁上晃動不停,明暗變換,但真人卻如定在原地一般一動不動,彼此的呼吸似乎都已經靜止,西岫岩不止為何會有這樣突如其來的緊張,不自覺的想要屏住呼吸,唯恐呼出的氣打在麵前的那隻手上,而將這個已經進入幻境的人喚醒。
卻不料,那人突然開口“你的眼睛很漂亮,似乎很像一個人!”
“像。。。誰?”西岫岩似乎也有些忡愣,隨著他的話順口問道,卻在話剛出口便陡然間驚醒,在桃灼莊相見,她們皆是麵紗遮掩,這人莫非已經看出什麼端倪才有如此一問?
“像一個。。。故人,她也是如你這般清冷,隻站在那,便是一副畫,讓人忘卻了周邊的所有,那樣漂亮的眼睛,看過,便再難忘懷!”留卿的雙眸似乎又朦朧了些許,已經無法知道他在看向哪裏,但卻還是努力的想要將西岫岩的眼睛和他記憶中的那個人重合。
“故人。。。”西岫岩仔細琢磨著這個詞背後的涵義,想要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些東西卻已是枉然,心中起伏不定,口中徐徐善誘道,明知他此刻已經無法完全理智的回答,但還是隱晦的問道“她是你的。。。什麼人?對你很重要嗎?”
“重。。。要,我要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留卿含混不清的說著,眼神渙散的已經陷入“舞雪幻”所製造的幻境之內,隻是口中兀自堅持不休的念叨著什麼。
西岫岩將他扶著坐下,自己卻回到後院的閣樓內立在窗邊,定定的看著夜色,此時已是冬天,每到入夜之後,刺骨的北風便無孔不入,莫說在外行走,即使是這樣打開窗子就已經神清氣爽,頓時酒意和困意便一掃而空,呼嘯著的北風掛過,樹梢上連一片即將落下的葉子都欠奉,窗外長街之上空無一人,隻有兩旁雜貨攤子的木板和木板之間被吹得吱呀作響。
除去風聲,遠處還有笑聲和吵鬧聲,不是她的禦雪宮,還有別的青樓也集中在此處,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裏,也隻有這種地方才能夠門庭若市,大紅色的燈籠隨著風擺動不休,猶如花枝招展的姑娘一般在這條漆黑的街上尤為顯眼,隔了好遠都好似能夠聞到那種特殊的香氣,和那些來此一擲千金的嘴臉。
西岫岩深深吸了口氣,冷冽的空氣甚至夾雜著冰絲進入她的肺腑,讓她幾乎打了個冷戰,回頭看看留卿還醉倒在桌邊,不知是哭是笑,也不知他的幻境中有誰出現,或許會有那個和她同樣眼睛的女子,或許那個人本就是她,他來此的目的,她不想知道,若深究,他便是很有可能尋求解救師傅的道路而找到這裏,究竟是否將她認出,她更不想探尋,隻知當真相剖析開來的時候,便是反目,倒不如明日一早便將這個麻煩送走就好,過了今晚,他再不會記得幻覺的事情,這也是為何經過了這麼多年,隻有傳說,而無人能夠確認自己真的在禦雪宮喝過這樣的東西,那一夜就隻如夢境一般,無法確定。
隻有這樣冰冷蕭瑟的夜才是屬於她們的,不見陽光,甚至連星光都朦朧不清,一切都是模糊的,正如她們的身份,遊走於夾縫之間,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夜,已深,輕微的響聲從頭頂出傳來,她知道是海藍來了,抬頭微笑看去,果然是她一臉憂色的站在對麵的樹枝上相對“你,怎麼在這裏吹風,極容易受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