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衣衫襤褸的人隻顧畏懼地躲著鞭子,腳下一滑,仆倒地上,因為被枷鎖縛住了手,沒個可借力的,看著他想起又起不來的那份兒窘迫,容琳不忍,直覺就去看那人近旁的昊琛,他,可以扶那人一把的……昊琛卻似未見,和昊瑱、賀達他們走過去了,在他身後,有兵士毫不遲疑地又舉起鞭子,喝罵著要揮向那個倒地的人,容琳心頭一緊——
“夫人想去奪那鞭子嗎?”身後突然有人出聲,容琳險些駭著,聽出是蘇春生,又看那個人犯也爬起來了,這才慢慢地回身,看他正牽著青騾要往後去,眼光在她臉上逡巡著,就不知所謂地一笑:“蘇先生想說什麼?”蘇春生不答言,一振衣袖,把手伸到她麵前,“這是我挨的!”容琳隻掃了一眼那條腫痕,調開眼光,“先生那天說是誤傷……”蘇先生的舊傷尚且如此,新傷更不知如何可怖了……
蘇春生放下手,“確是誤傷!那些人走得慢些、快些、說話……隻要不順官爺的意,都要受鞭打,我去攔,便如此了。”容琳垂了眸,蘇春生話中的指責讓她無話好說,蘇春生注目看了她一瞬,淡淡道,“小子要憑一己之力讓官爺們收手無異於螳臂當車,夫人若能出麵,或許事半功倍!那都是和小子一樣的官犯,不是什麼大逆不道之人,該領受的罰都領受了,沒的再受這些無妄之災!如能免了那些人的皮肉之苦,必會感念夫人的善莫大焉!”容琳聽到此已知蘇春生是要她代為向昊琛求情,剛要說什麼,猛然間心念電轉,想起昊琛半吞半吐間說的話,頓時泯了方才的惻隱之心,那些人是不是大逆不道,隻怕蘇大夫也不知情,別婦人之仁成了東郭先生才好!將軍擔了那麼重的責,是不得不對這些人嚴加防範的,將軍手下的人矯枉過正,對那些人魯莽些嚴苛些也是有的,現既已同行,將軍自會糾偏勘錯……象方才的那些鞭子,將軍過後自會有道理,又急什麼呢?念一至此,就覺得心頭些微的芥蒂開始散去,不想也不能跟蘇春生多說,容琳微微搖頭,“愧對先生!容琳隻是女流!”說完輕輕斂衽,人欲登車。
蘇春生不意她的態度瞬間轉淡,一時錯愕,“夫人,您……您對金桔那……”能為侍女之恙心急如焚的,又怎會對旁人的磨難視而不見?明明看到兵士手起鞭落時她臉上的不忍,怎麼轉瞬就漠然相對了?容琳回眸,狂醫還真是古道熱腸呢!隻是將軍的事,還是讓將軍自己解說吧,畢竟她知道他,蘇先生卻未必,太深的成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服的,還是等水到渠成、水落石出好了。既然說到金桔,那就說金桔吧,容琳誠懇地斂衽為禮,“金桔的事,還要多謝先生援手!”說完不等蘇春生有所反應,背身解了披風折好,“有勞先生幫我把這個送給將軍!”說著便深深施禮!
她一目了然的退避令蘇春生難掩失望,可強人所難曆來為他所不屑,掙紮片刻,還是伸手接了李昊琛的披風,對容琳回禮,“小子無知,多有打擾,夫人見諒!”說罷傲然轉身,容琳知他不滿,也無計可施,隻得由他去了,自己也上車坐了,卻是心裏沒著沒落的,遂把簾子挑開一角,且往後看著。
昊琛接了披風才想起容琳,急忙回頭看,車下哪還有人,欲問蘇春生兩句,那大夫竟似把他看做瘟疫,避之唯恐不及的,早走開了,賀達追著他的眼光,輕易就看到蘇春生,脫口道,“將軍,他沒聒噪你?”昊琛一笑帶過,“還好!怎麼,找你麻煩了?”賀達歎氣,“也是個祖宗!”昊瑱大笑,“他比那些人還難纏麼?”以下巴點向正從他們身前走過的流犯。賀達道,“還不如那些人!那些個人打得罵得,這個可倒好,敬著都還討不出他個好,沾著個邊兒就把‘仁’啊‘德’啊的拎出來教訓咱們一番,像咱們才是十惡不赦的似的!”看得出賀達是沒少被那大夫修理,若沒有三哥的話在先,隻怕他早不客氣了!突發奇想道,“三哥,老六,要不讓這蘇大夫和咱們換換,讓他押著這幫人,看他的‘仁’啊‘德’啊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