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離年(2 / 3)

他突然抬頭去看悠悠的天空,流雲萬裏,好像有什麼東西遠去了……在生命裏,再也抓不到,看不到,好像樹林裏的月光,從來不屬於自己——在那個女子合上了眼睛,說著成全的話的時候,他驀然間又明白了什麼?

因為不知道怎麼去保護想要保護的東西,所以,她的做法總是極端的傷害自己——

千泠或者長流——

那種極端的自傷三分再去傷人七分的做法,因為西樓不需要慈悲,需要的隻是玉石俱焚。

若是明白連自己也無法救贖的時候,才會放手一切去賭,她不是個愛打賭的人,所以她的退路隻有一個,通常人在沒有退路的時候,才會有最本能的反映——

可是他從來不知,她會是這等激烈的女子——

這等,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不管過程的女子——

又或者,他是明白的,隻是自己的猶豫,自己的性子,才造成了一些不可挽回的錯失——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最討厭……你什麼都想兩全齊美,什麼都想去做好,以為——什麼都可以做好——

長流終於低下頭,去看了看西樓,她眉間的點紗依然殷紅如那年月下詭異的相見——

也許,這世上,很多的事,真的是不能兩全齊美的。

萬裏雲然,日月滔滔。

一夕宿別風宵杳。

“小院閑窗春己深,重簾未卷影沈沈,倚樓無語理瑤琴。遠岫出山催薄暮,細風吹雨弄輕陰,梨花欲謝恐難禁。”

他站在閣樓裏,樓下有一汪小湖,湖邊恰好種滿了梨樹,風一吹,梨花落英,在清清冷冷的夜裏,湖麵動蕩,梨花滿衣袖,他一直在看湖麵,時不時的會吟一些亂七八糟的詩,卻別有一番景致。

離開那個悠揚遠去的晴天白日已經兩年了,那個日子她說——我成全你做一個孝子,成全你這武林的神話,成全你這個聖人——所以,他回來了這個江湖,回到了毓秀山莊——所有人都知道了毓秀山莊大破千泠山藥居,所有人都知道師家大公子伏於藥居十年,為的就是這個日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師宴卿——親手殺了那個妖女。

他認識了很多武林豪傑,聲名鵲起,哪怕他不去走動,光是毓秀山莊這名號就不知震了多少人,更何況那個十年前折挽了流雲一般溫慈的少年。

人人都道,毓秀長流,執素挽雲。

一個,慈悲的,溫厚的神?

這次連他都有些想笑了——他,真的,是神嗎?

他殺了人,他還慈悲嗎?

如果他真的慈悲,為什麼——她要對著他笑得那麼淒涼——淒涼,那不是他想形容的詞,但是他的腦中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個笑容,無論如何都抹殺不去的淒淒慘慘。

“淡蕩春光寒食天,玉爐沈水嫋殘煙,夢回山枕隱花鈿。海燕未來人鬥草,江梅已過柳生綿,黃昏疏雨濕秋千。”

他又念了一首,這兩首都是《浣溪沙》,他本是個悲怒不形於色的男子,兩年來顯得更加的沉穩,更加的溫仁——那仿佛真的是與生俱來的性子,不急不躁,不驚不詫——隻是,如今他念這兩首詞的時候,頗有些無法釋懷的淒然,叫聽的人也不覺一怔。

“大哥。”身後有人輕輕一喚,正是毓秀山莊的二公子師從寒,他一身玄色衣袍,恰是當年假扮鳴軒閣小公子引西樓入甕之人,那年他年輕氣盛,做事很少講分寸,如今恰是懂得收斂起來。他這一聲大哥說不上是生疏還是親近,眼前的人眉眼溫和,平易近人,可是卻總有讓人不敢親近的靈氣,雖然他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那是一種,隻可遠觀,絕不能近觸的威懾,他倒很是敬重敬畏。“夜裏涼了。”他愣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