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父親得知她執意要替雲渡洗刷冤屈時,告訴她是三樣證據讓皇上相信了雲渡叛國投敵。雲渡帳下一個參將密告雲渡並且帶來了他截獲的雲渡向楚皇投誠的親筆信,最後又搜出了楚皇冊封雲渡為轄製十州的鎮遠公的詔書。
人證和書信還有可能是國內野心家的傑作,而那封加蓋了楚國國璽的聖旨則明確昭示著楚國的介入。雲渡之事在晴國已成禁忌,查之不易,不如到一切的源頭——楚國來,或許還有幾分可能。
這世上不能用錢來買的東西本不多,關鍵隻看你出價多少。朱砂清倌的身份和高超的技藝使她得以保存身子的清白,但要從酒醉後的喃喃囈語、放鬆後的無心之言裏獲取情報,卻必須出賣尊嚴。巧妙調笑、嬌媚勸酒、曲意逢迎、嬌嗔作態,這些每個青樓女子必備的技能她也必須要學。
但一切隱忍終是有收獲的。這兩年來她打探到在雲渡死的前夕楚軍大量軍隊悄悄潛往邊境,幾乎在雲渡被殺不久他們就發動了襲擊,一舉奪下了五個州。另外在楚國明麵上的機構設置之外,還存在一個叫“暗殿”的不為人知的機構,他的首領叫暗星。這個機構類似於東廠,搜集情報、潛伏暗殺,替皇帝處理一切見不得人的陰暗勾當。這表明雲渡之事應為楚國謀劃已久的一個陰謀,而策劃執行者極有可能是暗星。
“哎喲!我的乖女兒喲,又到初五你獻藝的日子了,這樓都快被擠爆了,多少眼珠子可巴巴地盼著你上台,你還愣什麼神?”
的確,此時的隔雲樓已將最大最亮的花燈都拿了出來,花燈將大廳裏人們摩肩接踵的情形照得纖毫畢露。二樓貴客包廂裏也幾全滿。人人都知道每月初五誰都可以不花一分錢就聽到朱砂姑娘彈琴,這個辦法為她贏得了偌大的名聲和大半城平民的好感,使她無形中地位超然。也有很多人知道要聽朱砂最用心的琴音最好初五來,但沒有人知道臘月初五是雲渡的生日,這琴音是朱砂彈給天上的他的。
喧騰的隔雲樓在朱砂一身白衣擁琴而入後霎時靜了下來。這一動一靜的轉化間充盈著勃勃的張力。
坐下,放好琴,朱砂清吟一聲“瑤琴多遠思,更為客中彈”後,正欲起指,喧嘩聲從大門傳來。
“狗養的東西,沒長眼嗎?敢擋堂堂靖王的路!”一個粗鄙的家丁叫罵著。
靖王?朱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是從飛揚跋扈、狂縱無文上來說,他倒端的是一個人物。
一群家丁霸道地推攘著人群,硬是在門口擠出了一條通道。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在前呼後擁下走了進樓。靖王是皇五子,身為皇子,五官本生得十分精致,更有股與生俱來的高貴。可惜這一切都被他因酒色過度而下垂的眼角,虛浮的步態,神色間頤指氣使的放縱及微微仰起的下巴昭示出的輕蔑之意破壞殆盡。他便是靖王——晏宵征。
朱砂想起一次吏部侍郎點她作陪時,醉後失了口德說出的刻薄言語:“都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那他靖王就是龍堆裏的老鼠,龍種裏的野種。他是優伶賤人所出,這其他適齡皇子都封侯了,隻有他還是個王,可見皇上多不待見他了。”
靖王隨意走到一桌前,斜睥了桌上人一眼,道:“你們還要本王請你們滾嗎?”說完還很不耐煩地撇撇嘴。
桌上人畏懼地看了一眼周圍粗壯的家丁,忙閃開了。
家丁忙上去用袖子擦了擦桌子椅子,晏宵征得意地環視了一周,坐了下來。
朱砂極為不喜他的做派更兼厭惡他打擾了自己的演奏,一時氣惱地咬了一下嘴唇,調整了片刻心境方才起指。
心靜即聲淡,期間無古今。淡音中的綿長顫動之處如流風回雪。幾聲急撥,霎時其聲似可連亙天地,高及峰巔,下極江水,涵蓋萬裏,正給人以蒼茫天宇、皚皚大地之感。清泠泠的琴聲盡顯清高脫俗、孤傲不群。“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正是一曲《江雪》。
《江雪》是一首極難的琴曲,這不僅是因為它指法的難度,更重要的是期間琴境的孤高。在朱砂從師學習時曾多次練習,卻總是失敗。沒想到在這脂粉橫流的汙濁之地竟讓她習成了,孤高本也不過是在濁濁塵世裏的無奈之舉。
縱欲之所出現孤拔之音實為異數更像是一種諷刺。一時眾人都做不得聲,突然一聲極破壞氣氛的大喝傳出:“好!端的一曲《江雪》!惹得本王詩興大發,蠢蠢欲動想賦詩一首送給朱砂姑娘了。”
朱砂心頭微微疑惑,這個人們口中腹無墨水的王爺竟然聽出來了曲名,但他隨後的亂用成語又讓她哭笑不得。聽到他要作詩時朱砂心情已非糾結可以形容,隻因這個王爺的詩才幾乎和他的為人一樣著名,不知等一下又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詩作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