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雜役除了幹粗活還要幹什麼?遊街?跟在南宮無極身後的喬明珠終於體驗到了萬眾矚目的滋味,這也難怪,南宮無極穿成那個樣子,回頭率想不高都不行。
將手中的油紙傘高高地舉起,明珠踮起腳伸直胳膊,油紙傘卻隻是將將高過南宮無極的頭頂,好高,這個惡人怎麼長得這麼高?
“把傘收起來,天又沒下雨撐什麼傘。”南宮無極眉頭緊皺地說道。
明珠立刻放下手中的傘,根本不敢提是他一定要她撐傘的。
“南宮先生好。”他們一路走來,街兩邊的商家紛紛出門迎候。
“嗯。”南宮無極皮笑肉不笑地和這些商家打著招呼。
“南宮先生,我家老爺請您喝酒。”一個臉色蠟黃的瘦高男子躬身相迎。
“喝酒?你家老爺是哪一位?”南宮無極展開撒滿金粉的折扇,慢條斯理地說道。
“南宮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家老爺是城北的孫員外,已經請您幾次了,您都不肯賞光,今天刻意差小的在此迎侯。”
“孫大牙?”南宮無極一副恍然大悟狀,跟在他身後的喬明珠的臉色突然發白。
“正是。”
“既然孫先生這麼有誠意,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南宮無極回頭看了一眼喬明珠,“還愣在那裏幹什麼?跟上來。”
“是。”天底下姓孫的人有很多,並不一定就是那個人,可是……綽號叫孫大牙的,恐怕隻有那麼一個,喬明珠看著南宮無極的背影,開始懷疑起他刻意帶自己出來的目的。
“哎呀,南宮老弟,許久不見你越發的精神了。”孫大牙腆著如身懷六甲的肚子呲著硬是比一般人大上幾號的門牙,起身相迎。
“孫大牙,你倒是又富態了不少。”南宮無極笑道。
“唉,您拔出一根汗毛也比我腰粗,您這是在取笑我。”在看到南宮無極身後的女子後,孫大牙愣了愣,“這位是……”
“家奴。”南宮無極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眼裏對孫大牙的熟悉讓他目光裏的溫度又降低許多。
“哦?是嗎?我倒是覺得有幾分的麵熟。”
“那您可要仔細看看,也許她是您失蹤已久的親人也說不定。”
“南宮老弟您又拿我開玩笑,快請入席。”
在一番寒暄後,孫大牙和南宮無極分別入席,喬明珠冷冷地看著坐在一起的兩人,覺得這兩個人氣質是出奇的相配,身上的銅臭氣三裏以外就能聞到。
“不瞞老弟說,我這次找你來……還是為了城西的那塊地。”酒過三巡後,孫大牙終於說了正題。
“城西?哦,你是說那塊荒地呀,我拿到手裏好幾年了,一直空在那裏,其實呢,也不是沒人出價,我就是暫時不想出手。”
“是,是,可是地是死的銀子是活的,換成現銀怎麼也比放在那裏強。”
“不,我暫時還是不想出手。”
喬明珠看著南宮無極的後背,突然發現這好像是一場鴻門宴,隻是待宰的不知道是兩個人中的哪一個。
“老弟,不瞞你說,有一個風水先生說我年內有大劫,若想躲過此劫,必得在您的那塊寶地上建廟……”
“建廟?”南宮無極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是建廟,南宮老弟。你我在商場上也打過幾次交道,我深知你老弟為人厚道,定是肯幫我這個忙的。”
看著孫大牙口沫橫飛,不停地給南宮無極灌迷湯,喬明珠終於明白什麼叫睜眼說瞎話。
“這……”南宮無極的手指不停地敲擊著桌麵,為難之情溢於言表。
“這樣吧,老哥也不能讓你虧了,我在南城有七間街麵房,我們就算置換如何?”
“南城的街麵房,隨便一間也抵得上我的地……”豈止是抵得上,他的那塊地地段並不好,麵積又不大,南城隨便的一間街麵房也能換得同樣大小的四塊地。
“誰叫老哥哥的命不好,這樣我再加一萬兩現銀,老弟,這筆生意……”孫大牙從懷中取出銀票。
“那……那好吧,既然老哥哥您那麼喜歡那塊地,我就隻好割愛了。”南宮無極剛一吐口,孫大牙身後的癆病鬼立刻拿出幾張地契。
南宮無極微笑著簽好字據,將銀票和地契揣入懷中後,他起身離席。
“老哥哥,這裏的菜可以打包吧?我拿回去給我家的狗吃。”
“可以,當然可以。”
微笑著看著小二把幾乎未動的滿滿一桌子菜打包,南宮無極閑話家常般地說道:“老哥哥有件事不知道您聽沒聽說,官府要建演軍場的計劃取消了,說是要等到過幾年才會重新選址。”
“你……”此話一出孫大牙立時變了臉色。
“想想真是可惜,聽說原來要選的地方就是我的……不對,你的那塊荒地旁邊,如果要是計劃不停的話,你的那塊地的價值怕是會漲上數十倍也不一定。”
“明珠,把這些菜帶上。”無極示意喬明珠將小二打包好的菜捧好,這可是他七天的口糧。
“小弟告辭了。”南宮無極拱手告辭,孫大牙已經氣得坐倒在椅上,嘴角不停地抽搐。
“你心疼了?”回家的路上,望著沉思不語的喬明珠,南宮無極冷冷地說道。是呀,他畢竟是喬明珠的親舅舅,她心疼也是理所應當的事,不過最令他生氣的是,喬明珠既然認得那個沒見過幾次麵的舅舅卻為何忘了他?
“你這樣打擊我們家,到底意欲何為?”她就算再怎麼傻,也明白南宮無極設計陷害孫大牙,是因為他恰好是她的舅舅。
“道理很簡單,看到你難過我就高興。”南宮無極的聲音更加冷了,她記得那個醜得要死的老頭子,卻為何偏偏忘了他?
“你弄錯了,孫大牙和我有仇。”喬明珠美目含恨地說道。
“是嗎?那我害他就更對了。”
“什麼?”
這個世界上,隻許他可以傷她,其他人若是敢碰她的一根汗毛,便是與他為敵,南宮無極深深地看著她。
“他差點兒讓你沒命,讓我找不到人報仇,我更應該報複回來。”南宮無極淡淡地說道,他並沒有提,那些調查喬明珠過往的人,將她在孫家的遭遇回報給他時他的憤怒。
“南宮無極,我喬家究竟和你有何深仇大恨?我爹娘何時得罪過你?”
“你爹娘與我無仇無怨,和我有仇的是喬大小姐你,而且仇深似海。”南宮無極貼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明天開始你不用隨我出來了,老老實實地待在銷金窟裏吧。”突地抬起頭,無極轉移了話題。
“你就是那個價值十萬的奴才?”一身綠色衣裙的女子靠站空蕩蕩的賭桌旁,一邊梳著自己的長發一邊問道,她就是那天的那個女莊家,小秋。現在是早晨,卻是銷金窟惟一比較冷清的時刻。
“是。”喬明珠低頭用鐵製的刷子用力刷著地板。
“聽說你過去是千金小姐?”小秋利落地將長發挽起,用發卡別好。
“是。”喬明珠回答道。
“老板過去是你家的奴才?”
喬明珠的動作停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地刷了起來,“是。”南宮無極說是就是,她向來遵守承諾。
他說他是喬離,可是他根本不是,頂多隻是長得和喬離有幾分相似,但是氣質性情相差得太遠,不過既然他想當喬離,她又有話在先,就由著他當吧。
“你是不是隻會說是呀。”小秋失笑道,喬明珠已經在這裏快半個月了,問來問去都隻有一個字的答案“是”。她說得不煩,她聽得都要煩了。
“是。”
“唉,老板又不在,起來吧,別刷了。”小秋笑道。
可是喬明珠依然不為所動地繼續刷她的地板。
“起來吧,我不會去告密的,我沒那麼無聊。”女子彎腰欲拉她起來,沒想到喬明珠像是避開洪水猛獸一般地避開了她的手。
“真是不識好歹。”小秋悻悻地離去。
這個女人要她偷懶,哼,搞不好這是南宮無極的陰謀,他等著看她不守承諾,然後就可以……這種陰險的小人,比她的喬離差遠了。
她低頭刷著地板,突然一雙金色的鞋子走到了她的麵前,“你還記得我嗎?”
“老爺。”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放下了刷子,恭敬地說道。
“你剛才為什麼不聽她的話偷懶一下?”
“她不是我的主人。”喬明珠理所當然地說道。
“很好,很好。”無極坐入一把椅子上,“你還真是信守承諾。”
“我喬明珠人雖窮,誌卻不短。”
“好,非常好。”南宮無極連說了幾個好字,可是麵色卻越來越凝重。
“你就是那個身價十萬的奴婢?”
一群花枝招展的青樓女將她圍住,這些人怎麼回事?怎麼問的都是這句話?喬明珠低頭繼續洗著衣服。
“你為什麼不回答?”一個嬌小的女人踢了踢她洗衣服用的木盆。
“是。”喬明珠低應道,她已經回答了一百多次了,這些人能不能別再問了。
“瞧你長得還不錯,為什麼不幹脆掛牌,至少能清閑一點。”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女子問道。
“不。”喬明珠搖了搖頭,這些女人怎麼回事?成了任男人蹂躪的玩物還這麼開心?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一起嘻嘻哈哈。
“唉,銷金窟不像是其他的地方啦,南宮先生對我們還不錯,所有的收入是三七開,我們還有回家的自由,他簡直是神明一樣的人物。”
“對呀,我每次都能往家裏捎不少的錢,哼,過去爹嫌我是賠錢貨賣了我,現在怎麼樣?我家裏的男人們捆起來賺的錢都沒我多。”嬌小的女孩聲音輕脆地說道。
“是呀,是呀……”
女人們在一起討論起了自己的家事和賺錢的好處……喬明珠一邊洗衣一邊聽她們洋洋得意的自誇和不時傳出的笑聲,突然想起過去在書館裏學的成語,“笑貧不笑娼……”她低語道。
“你說什麼?你說誰是娼?”她的聲音雖低,卻深深地刺入了這些外表什麼都不在乎,內心卻比什麼人都敏感的女人的心。
“我們是娼妓又怎麼了?我們沒偷別人的沒搶別人的,我們賺的也是辛苦錢……”嬌小的女子尖聲叫嚷道。
“老板的媽過去不也是娼妓,現在還不是照樣大把大把地賺銀子……你又比別人高貴多少了……”
“行了,行了,別在這裏說了……”年紀稍大的女人拉走嬌小女孩,女孩不甘心地伸腿踢向木盆,木盆整個翻倒,水濺了明珠一身……
她站起身,安安靜靜地將木盆擺正,將衣服重新裝回盆中,拎起水桶準備到井邊打水重新洗衣。
她不氣,她不能和這些人生氣吵嘴,不能讓南宮無極抓住把柄,明珠用力地敲著衣服,想象著那是南宮無極的腦袋。
那一天的小插曲,表麵上並沒有什麼反應,隻是那些青樓女子,都不再找明珠重複地問那些隻有一個答案的問題,可是她們對明珠的態度,卻由原來的試探,變得越來越不客氣。
“喂,昨天我叫人送過去的衣服,洗了嗎?”一個紅衣女子問道。
“已經洗好了。”明珠應道,她將洗好的衣服拿到晾衣杆前,利落地抖落開。
“洗好了怎麼沒送過來呀?”紅衣女子坐在欄杆上,手裏拿著瓜子,邊磕邊問道。
“在你房間門口。”明珠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幹著自己的活。
“我問你為什麼不送到我房裏,放到外麵被人偷了怎麼辦?”紅衣女子將手中的瓜子皮惡狠狠地甩在地上,站起身叉腰說道。
“你房裏有客人。”明珠淡淡地說道,她此言一出,整個院子裏的女人們都笑了起來。
“小紅妹妹,當時如果她闖了進去,攪了你的生意,你怕是會氣得更厲害。”
“攪了生意?怎麼會攪了生意?”小紅笑道。
“喂,我的衣服怎麼少了顆扣子?那可是南海的明珠製的,客人送我的寶貝……”上次那個嬌小的女孩,拿著一件衣服從房裏出來,指著原本該有扣子的地方問道。
“是嗎?那顆珠子丟了?”小紅笑道,“那顆珠子一點都不潤,丟了就丟了吧,不過我衣服上的這顆金紐扣可不能丟……”小紅擺弄著自己衣服上的金質珠形紐扣。
“什麼呀,那是南海的明珠,多少銀子也買不來的,喂,洗衣服的,是不是被你私藏了去?”
“南海的明珠又怎麼樣?珠兒,不是我說你,你的那顆扣子有沒有還不都一樣……”小紅繼續嗑著自己的瓜子。
“小紅,你別多管閑事,她若是個手腳不幹淨的,我們姐妹的東西早晚讓她偷光。”珠兒指著喬明珠說道。
“你的珠子我放在你房間桌上的粉盒上,還有,那顆不是南海明珠,是假珠子。”明珠將最後一件衣服搭好後,淡淡地說道。
“哈哈……”小紅誇張地大笑,這個珠兒,平日裏最愛顯擺那顆南海明珠,現在被人拆穿了西洋鏡,臉可是丟到瓜哇國去了。
“你、你、你胡說……定是你將我的真珠子給換走了……”珠兒提著裙子,走到院子裏,拉住端著木盆向外走的明珠說道。
“不是。”明珠停下了腳步,盯住揪住她衣服的那隻手,冷冷地說道。
“你傲什麼傲……”看著她那雙空洞卻幹淨的眼眸,珠兒心頭升起了莫名的怒意,憑什麼老板花了天價把她買回來,卻隻是要她洗衣服?
憑什麼她每天都幹著又髒又累的活,卻始終不露倦意?憑什麼她每天隻需回答“是”或者“不是”,而不用強顏歡笑麵對那些心懷鬼胎的男人?
心頭的惱意越積越多, “你憑什麼這麼看著我……”
“我沒拿你珠子。”真是無聊,謾說是假珠子,就是真的南海珍珠她見得還少了?真是越來越不能容忍這些女人。
“沒拿?我要搜一搜,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姐妹們,快來和我一起搜,看看她身上有沒有藏咱們的東西!”珠兒惡意地笑著,她將手探向明珠的衣領,但被她揮開。
“你幹什麼?”老虎不發威以為是病貓,這個女人實在是欠教訓。
“幹什麼……搜一搜你身上有沒有我的東西。”珠兒繼續伸手。
“不行,我不許你碰我!”
“不讓搜就是拿了。”珠兒和明珠拉扯著。
“別打了,別打了,回頭抓花了臉就不能做生意了。”小紅走了過來,以勸架為名,行起哄之實,周圍的女子們也湊熱鬧似的圍了過來,在一陣混亂之後,珠兒被喬明珠推倒,她直直地撞到了晾衣杆上,整整一排的晾衣杆轟然倒地。
周圍一片靜默,喬明珠看著晾衣杆,心中隻是想著衣服又要重新洗一次了……
“呀!我的金紐扣,我的金紐扣不見了。”
“吵什麼?”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響起,身著金縷衣,頭戴金冠的男子,走了進來,他看了看眼前的情勢,大聲地喝斥道。
“前麵來了一批客人,全都給我去招呼客人去。”
“可是我……”小紅按著缺了紐扣的衣領說道。
“快去。”無極冷冷地看著她和其他的女人,她們終於發現今天的老板不太對,立刻作鳥獸散。
“你和她們吵架?”無極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是。”雙手下垂,眼觀鼻,鼻問口,口問心地站好,明珠恭敬地回答道,該死的,讓這個死男人抓住了她的把柄。
“和我解釋為什麼吵架。”
“呃?”明珠側頭看著他,
“為了這個?”無極用腳踢了踢地上金色的小珠,在確定是黃金所製的後,他彎下腰,將金質的紐扣撿起。
“是。”
無極擺弄著那顆珠子,明珠看著金色的小珠在他修長的指間來回地移動,心中想著,等一下告訴那個人,金珠子在他的手裏,也就沒她的事了……
可是無極在玩弄了許久之後,猛地將金紐扣丟往一旁的水溝,那是平日裏倒髒水用的,雖然不深,但臭不可聞……“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把它揀回來……二是下海執壺,或者是……承認我是喬離。”
他此言一出,整個人便被自己的話嚇到,直到現在他才肯對自己承認,他想的盼的,從來都不是複仇,而是喬明珠認得他,回憶起他和她之間的種種,而不是將他當陌生人看待。
“我去揀珠子。”下海執壺是不可能的,承認他是喬離更是不成,喬離聰明又善良,這個陰險狡詐,惟利是圖,良心被狗吃了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是他。
喬明珠走到臭水溝前,將衣袖挽至手肘處,將手探進了泛著臭氣的水溝……
南宮無極站在原地,看著她伸手在臭水裏攪動,後來又因為使不上力而雙膝及地跪倒在髒汙不堪的地上,臉幾乎平貼著汙水溝,努力地尋找著……
天邊的烏雲急速地凝結,不一會兒便大雨傾盆,可是兩個人似乎都全無所覺,南宮無極依舊站在那裏,喬明珠依舊在尋找著那顆金紐扣。
賭坊依舊人頭簇動,嘈雜的聲音傳至樓上,往日一直敞開的窗緊閉著,隻是有一絲燈光從窗縫間透出。
房間正中的桌上,橫七堅八地擺放著十幾個灑壺,渾身濕透的南宮無極,趴臥在桌上,醉眼朦朧地道:“喬明珠……你夠狠……”無極注視著杯中酒,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
她好狠,她真的好狠,她記得她是喬萬山的女兒,就算是身處困境也不肯放下身為喬家大小姐的最後一絲尊嚴,記得過去關於喬家的所有事,可是卻偏偏不肯認他。
這是為什麼?難道說她後悔當初出賣他的行為,為了逃脫罪責才故意這樣做的?可是她明明應該知道,隻要她說一句,哪怕隻是一句對不起,他無論受到了怎樣的傷害都會原諒她。
不!他不會原諒她,她對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他怎麼可能會原諒她?他應該殺了她,就像他殺掉了她的兩個兄長一般,可他為什麼沒動手?他還可以讓她生不如死,可是他試了幾次都在將要把她推入火坑前,又把她拉了回來。
他是南宮無極,冷血冷心,眼裏隻有錢的南宮無極,可是為什麼一旦遇到喬明珠,他仿佛就又變回了喬離,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的喬離。
身為喬離的他,拚命地替喬明珠尋找著出賣他的理由,拚命地想要維護喬明珠;可是身為南宮無極的他,又心有不甘。
兩種想法像是兩支軍隊一般,在他的心中廝殺,刀刀劍劍都砍在他的心頭,砍得他痛徹心肺,砍得他隻能用灑精來麻醉自己。
“明珠……明珠……你為什麼忘了我?為什麼不認得我?當年為什麼丟下我……如果你真的要用我去交換些什麼,你為什麼不對我說,你知道我不會拒絕你的,就算是死也不會……”無極對著杯中的倒影問道。
杯中的人影沒有給他任何的答案,杯中的酒卻讓他陷入更深的醉意之中,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感覺到頭上的金冠沉重得壓人,他伸手粗魯地扯了下來,“好熱……好熱……”這金縷衣不透氣又沉,鬼才願意穿,他解開身上的衣扣,將泡了水的金縷衣脫下,露出白色的裏衣。
“老爺,老爺……”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什…什麼事?”
“老爺,喬姑娘病了。”門外的人說道。
“誰病了?”
“喬姑娘病了,好像是染上了風寒,額頭上熱得燙人。”本來一個下人染病,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這個下人價值十萬銀子,若真是燒出個好歹來,那怎麼得了。
“明珠病了?!”無極站起身來,桌邊的酒壺被他的衣袖掃到,摔落到了地上,他雙腿顫抖得甚至不知道該先邁哪一條腿。
她怎麼可以病了?過去喬明珠雖是嬌貴生慣養,但也極少生病,現在怎麼會突然病了呢?難道是因為這場雨?
“娘……娘……”喬明珠嚅動著因高熱幹裂的唇,語焉不詳地呢喃著……高熱使她的意識不清,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一輛急駛的馬車,馬車裏坐著兩大一小三個女人……
“娘,舅舅家怎麼還不到……我的腳麻……”女孩揉著腳抬頭問母親。
“快到了,快到了,小姐你忍一忍。”春嬸不停地揉弄著明珠的小腳。
“是呀,明珠,快到了,你舅舅家就在十裏外……”孫氏拍著女兒的背,哄勸道,真是難為她了,小小年紀便車舟勞頓,幾日不得休息。
“娘,為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個舅舅?”
“你……”孫氏歎了口氣,孫氏娘家總共隻有姐弟兩人,當年她出閣時,爹爹將一半的家產當成了陪嫁給了她,弟弟因此而不滿,連婚宴都未曾參加,二十幾年來不通音訊,如今她帶著女兒去投奔……還不知道前景會是如何……
“啊!”馬車突然一陣劇烈顛簸。
“籲!”車夫高喝一聲,馬車停在山道間。
“怎麼回事?”孫氏挑開車簾,隻見車夫已經不見了蹤影,小小的馬車被一夥黑衣蒙麵人圍的水泄不通。
“喬夫人,請下車吧。”為首的蒙麵人說道。
“你、你、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攔路打劫?”孫氏看了一眼外麵的情況,暗叫一聲不好,她色厲內茬地問道。
現在她們是在一個少有人煙的荒山野嶺,周圍除了樹林就是這一群強盜,別說她們高聲呼救,就是死在這裏,怕是也要等十天半個月才會有人發現。
“仇人,喬夫人,喬萬山這輩子做的缺德是太多了,今天我們在這兒殺了她的妻女,也算是報了仇了。”為首的蒙麵人說道,他的眼中滿是仇恨與嗜血的殺意。
“你們與喬萬山有仇,便去找他,對付孤兒寡母算是什麼能耐。”春嬸將喬明珠放入孫氏的懷裏,與孫氏交換了一下眼神後,下了馬車。
“哼,誰不知道喬萬山已經翹辮子了,那個老混蛋是死得早,否則我非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不許你罵我爹!”喬明珠瞪著水靈的大眼說道,孫氏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喲,這位就是喬萬山的掌上明珠吧……把我家的地契拿出來!”蒙麵人向前逼近了兩步。
伸出滿是老繭的手,春嬸擋在了他和喬明珠之間,“什麼你家的地契?”
“哼,山莊的地契,那山莊原是我家的祖業,前年喬萬山突然找上我家,說要買莊子,我爹不賣,喬萬山勾結官府,將我爹和我的兄長治了罪,關進大牢,然後以善人的麵目出現,從我娘手裏騙走了地契。”
“他得了地契,便賣通官府的人殺了我爹和我哥,放火燒了我娘住的茅屋,可憐我娘和我十六歲的妹妹,都死在大火裏,你們說,喬萬山該不該殺!”
“該殺!”他身後的黑衣人高呼道。
“你們血口噴人,我爹才不是那樣的惡人!”喬明珠掙開了母親的手,替父親申辯。
“明珠!”孫氏又一次捂住了喬明珠的嘴,她的心跳得飛快,心知她們母女是躲不過這一劫了。
“冤有頭,債有主,天可憐見,讓我捉到了你們,今天我要拿你們的心肝祭我家人的在天之靈!”
“壯士!”孫氏抱著女兒下車,跪倒在地,“壯士,你要我老婆子的命,便拿去,我女兒尚年幼,什麼都不懂,你放她和乳母走吧。”
“夫人!”春嬸跟著跪下,“壯士,江湖人最是講義氣,您放了我家小姐吧。”
喬明珠的大眼不停地轉動,她這才意識到情勢的嚴重。
“一人做一人當,你家的地契是我爹給我的,這件事我當了,你把我娘和乳母放了!”喬明珠站了起來,走到蒙麵人麵前,雙手環胸,頗有氣勢地說道。
“明珠,你回來。”孫氏用力將女兒拉了回來,“壯士,地契我們沒帶出來,那車裏有金銀,你拿去吧,你要賠命,有我們兩個老的賠,你放了我女兒!”
“不行!喬明珠是喬萬山的心尖,我就要殺了她!”蒙麵人抽出雪亮的鋼刀,向喬明珠揮去,喬明珠猛地一閉眼,在她旁邊的春嬸,腳踢起一塵土,迷了蒙麵人的眼,拉起喬明珠和孫氏向後退去。
“夫人,小姐,快進馬車!”
“原來這裏還藏著一個練家子,兄弟們,上!”蒙麵人一揮手,黑衣人便向春嬸圍了過來。
驚魂未定的喬明珠,縮在母親的懷裏觀戰,往日裏溫良的春嬸,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變成了像是畫本裏的大俠一樣的人物,與那些惡人廝殺在一起。
孫氏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她不似女兒天真,隻懂看熱鬧,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春嬸的武功就算再高,也無法抵擋那麼多的黑衣人。
“你們不是要銀子嗎?給你!”孫氏打開箱子,抓出一把珠寶,向馬車外撒去,人為財死,這些人不見得都是與喬家有仇的,隻要有個把愛財的,這珠寶便未白拋。
果然,那些黑衣人中的幾個停了下來,開始搶珠寶,場麵頓時亂了起來。
“兄弟們,繼續攻,那老婆子就快要完了。”為首的蒙麵人不住地喊道。
“這裏還有!”孫氏繼續向外撒著珠寶。
春嬸乘勢上了馬車,“架。”馬車向衝過正在低頭搶珠寶的烏合之眾,向前飛奔。
“唉!”為首的蒙麵人的一拍大腿,他早就該知道這些臨時雇來的人不可靠……“快追,那車裏肯定有更多的財寶!”
黑衣人們一聽說還有珠寶,立刻來了精神,向馬車追去,“發暗器!打死裏麵的人!”
“不要!”夢中的喬明珠高呼道,可是她並不能阻止事情的發生,各種暗器像是雪片般的飛向馬車,布簾被打出一個個的窟隆,孫氏將女兒護在懷裏,差不多所有的暗器,都打在了她的背上,架車的春嬸也未能幸免,身上連中四五記暗器。
“娘!”喬明珠一聲尖叫,眼淚順著緊閉的眼睛流了下來。
“明珠,明珠,你怎麼了?”剛剛趕到她的房間的南宮無極,將身上的溫度熱得燙手的喬明珠抱在懷裏,仿佛聽到了他的呼喚,喬明珠掙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