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咫尺天涯(1 / 2)

那一年,她多大啊?八九歲吧,念小學三四年級。是不懂愛的小小年紀。她的身體雖然敏感,但還不足以承受肌膚交加衍生出的歡騰。那一晚,她小小的孤苦的生命第一次感受到溫暖,這是很奇異的,難以言說。她心無防備,在阿哥的庇護下,心都輕快得要飛起來了。

若幹年以後,阿哥畢業歸來,教高中美術。他完全可以挑一個更好的差事,但他喜歡這樣一種生活:寧靜,清悠,可以忘掉時間,有富裕的閑暇用來漫無邊際地想心事。他就這樣選擇了自己的人生之路——回到故鄉,當可有可無的美術老師。未來的模樣他沒有去想,他討厭按照預想生搬硬套地去生活。他這樣的人是不願意過尋常日子的,一生衣食無憂,平穩,富足,歲月流逝了,生活不過如此,沒留下多少回憶——他決不容許自己一生就這樣走過。

而冬琴已然長大,出落成美人兒。那時候她當然不會化妝,服裝的搭配上也不是很恰當(衣服本來就少,也沒有什麼變換的餘地)。但正因為這些,她的美才更出眾,出水芙蓉般,遮都遮不住的美,原汁原味,淌出草莓的汁液來。

阿哥保持著打籃球的習慣,他剛從學校畢業,與學生還沒有明顯的區別。他穿“三根筋”汗衫,其實就是男式內衣,你看不出他一點吊兒郎當的樣子,他的胸脯處有肌肉的線條,他並不壯碩,相反,人倒顯得較為清瘦。

這一天是星期六,像任何一個星期六一樣,學校隻上半天課。中午放學後,冬琴去籃球場找阿哥。她背著很沉的書包。大多數情況下她都能找到阿哥。是的,阿哥決不是恪守成規的人,但他的作息極有規律。當然,是出於習慣,在他的床頭桌角是看不見什麼作息時間表的。冬琴走到球場邊,拿起阿哥隨意丟在地上的外套,拍掉上麵的灰塵,抱在懷裏。她就站在場邊,看他怎樣帶球突破,上籃,他出手投籃,球在空中劃出弧線。天空湛藍,雲如遊絲,偶爾有鳥的影子從地上掠過。

他們在食堂打飯,帶回宿舍,那時候學校還沒來得及給阿哥分配住房,隻能暫時住在教工宿舍。那是一棟四層小樓,每一層分若幹單間,室內格局和陳設都簡陋。住在這裏的人有如鴻雁,來去匆忙。誰願意在此地長久逗留呢?宿舍樓因此落得個清靜,人跡罕至,空空落落。

他們將帶回來的菜倒進碟子裏。像長久地居家過日子一般,細致,認真,一絲不苟。他們之間有默契,不用言語也可以交流,所以多數情況下,他們是沉默的,彼此心靈照應。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各想自己的心事,仿佛置身事外。彼此相當熟悉了,沒有遮遮掩掩,很隨意。這是他們喜歡的狀態。

那時候她完全不懂畫,鑒賞水平停留在相當低的位置上。完全是以像為好,稍往抽象的層麵推進一點,她就模糊了,雖然也覺得美,但說不出所以然來。她羨慕阿哥畫得一手好畫。這是與身並存的本領,別人搶也搶不走。她經常翻看畫冊,看得很仔細,深入到一筆一劃。她用手比劃,想象一幅作品誕生的全過程。她知道,這是相當漫長的,是需要付出耐心和精力的。每一筆的堆砌都是苦心經營的結果。

她對阿哥知之甚少,她知道,雖然相隔咫尺,伸手就能觸摸到他身體的一部分,但很難進入他幽暗的內心。有一道門,隻要邁過去,就能看到另一番景象,燦若桃花,繁複,像堆砌在畫布上的顏色,不能一一列舉。但她找不到這扇門,抑或說,是不存在這扇門的。他不準備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他覺得那麼做太矯情,——一個輕易就向別人掏心掏肺的人,他覺得淺薄,用更甚的詞語來說,是惡心。

她喜歡這樣的人,捉摸不透,有深潭般的心,不羈,灑脫,從不大驚小怪,與現世似乎總隔著一層,其實對人、事、物心知肚明,細枝末節關照得麵麵俱到。這樣的個性容易成就梟雄,讓人覺得陰險,但他是善良的。他將身外之物看得很淡,沉浸於自己的世界(這是個性使然),對他人卻格外照顧,能夠設身處地,理解別人的難處。

有一天,她對阿哥說,你能不能也給我畫一張畫,就跟這張一樣。她指著放在麵前的一張畫。冬琴眼瞳上挑,定定地看著阿哥,蓄足勇氣,等待他的答複。

阿哥低眉瞟一眼——那是一張裸體畫。他覺得好笑——他的前女友,前前女友,都似乎是非常認真地提出過這樣的請求,現在他的表妹又來了,嗬嗬。

他說好啊,隻要你舍得金枝玉葉的身子,我就給你畫出來。

她衝他笑笑,目光拉得很悠長,含有挑釁的意味。好像在打趣,半真半假地開著玩笑。她脫去上衣,緊接著是褲子。她的腿露在外麵,白皙,修長,這是一雙少女的腿,嫩得要淌出汁液來。她脫掉內衣,玉體橫陳。

阿哥轉過身去說,“好了,知道你厲害啦。”他仍以為這是一個平常的玩笑,他的表妹真是固執,鐵了心要他告饒。什麼事都要適可而止,不是嗎?但小丫頭好像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說,“你看,我應該擺什麼樣的姿式呢,這樣行嗎,還是這樣?”她完全是專業模特,積極配合工作,駕輕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