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的晚飯很豐富,李尚沒能按時趕回家。快交子夜時,才一身泥淋稀糊的回到觀景台。一進堂屋,就攤坐在躺椅上,伸直雙腿僵著,臉色灰暗,嘴唇到處是布滿血絲的裂紋,雙目緊閉,一言不發。蘇媛和夏荷早已躺下,因為天氣寒冷,又是化雪天,偎在被窩裏暖和些。
早上,李尚在聽彙報時,接了一個電話後,隻對一同聽彙報的副主任李明柳說了一句“我到公社去,企業你守著。”要明柳繼續聽彙報。
晚飯前,李尚沒回來,見天已經黑盡,夏荷到企管辦給公社打了個電話,文書小史接的電話,說李書記和鄭副書記一早到東風大隊去了,走前交待他在文書室值班,在他們回來之前不可離開半步。夏荷聽到這話心慌,問是不是發生啥大事了?史文書說不清楚,隻曉得一大早東風的陳書記到了公社,給鄭副書記說了幾句,鄭副書記給李書記打電話,打完電話兩人出門去等李書記。李書記沒到公社來,直接到東風去了。
去年大年夜發生凶殺案,殺手是東風大隊的人。今天是小年夜,東風大隊肯定又出了大事。夏荷驚驚慌慌的回到觀景台,拿了一把手電筒要出門,走了幾步又轉回來,跑到廚房去給蘇媛打聲招呼。
昨天切的蘿卜片和薑絲已經風得差不多了,蘇媛用鹽和各種佐料醃漬後,正聚精會神的在搓薑卷,麵前的瓦罐已經整齊的放了半罐,整個下午,她都在幹這事。夏荷在門口叫了一聲“妹妹”,還嚇了她一跳。
夏荷說哥一早到東風大隊去了,看樣子是出了大事,要蘇媛守家照看孩子,她要去找哥。蘇媛也是一驚,隨後冷靜下來,因為喇叭裏在唱歌,應該不會有危險。李尚的一慣作風又是從不準家人攪和到工作中去。蘇媛對夏荷說:''哥的脾氣你是曉得的。這黑燈瞎火稀泥濕滑的,你跑去幹啥?罵你事小,自己出了事咋辦?”
“那咋辦?”
“在家裏等。”
夏荷隻好進屋,坐著發愣。蘇媛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電筒搖了搖,笑道:“你就這樣穿著棉拖鞋拿著空電筒去找哥?”夏荷心裏本就煩躁,見她打趣自己,不禁勃然大怒,罵道:“你這個黑心子騷婆娘,還好意思笑!哥一整天都沒消息,你還要笑?老娘後悔了!你給老娘滾出去!”
蘇媛不慍不火,又開始搓起薑卷來,拿夏荷當空氣。夏荷鼓著腮幫子在廚房轉圈,還不時跺跺腳踢踢東西,弄出一些響聲來。蘇媛隻是笑盈盈的搓著,不搭理她,夏荷隻好問她咋辦?
“涼拌。你不想讓哥嚐嚐你親手做的薑卷?”夏荷哪是蘇媛的對手,隻好也乖乖搓了起來。
李尚敲門時,蘇媛住的房間背音聽不見,夏荷是一個翻身下床跑去開門,扶到堂屋燈下一看他狼狽的形象,如同大病的模樣。嚇得大哭大叫“快去請醫生來啊!”蘇媛慌忙奔了出來,見他這樣子,也是嚇得不輕。伸手摸他的額頭,隻是冷冷的沒發燒,握著他的手腕準備清脈時,李尚閉著眼睛虛弱地說:“累得很,又摔了幾個筋鬥,沒啥事。”二嬌才放下心來。蘇媛瞟了夏荷一眼,悄聲笑道:“姐姐光著腳丫,小心凍病囉。”
“黑心子!騷婆娘!假惺惺的裝好人!今晚上我給哥偎腳,謹防黑心子害死哥!”李尚是夏荷的精神支柱,有哥在,她膽就肥。
蘇媛沒理她,跑到廚房提來蜂窩煤爐子,放在李尚身邊,夏荷也穿上鞋子,端來一盆熱水,兩人配合著給他擦洗手腳。夏荷又端來一杯紅糖開水,李尚一口喝了大半杯。二嬌要給他換衣服,他搖晃著身軀站起來,說累得很,想躺一躺,朝蘇媛房間走去。蘇媛忙把床上暖腳的熱水袋取出來,倒掉不太熱的水,重新灌上開水,夏荷也跑到自己的床上取熱水袋換水。等李尚脫去濕衣服躺在床上時,兩人都把熱水袋偎在他的腳邊。李尚心中一陣熱乎,柔柔地看著夏荷,說:“嬌嬌去睡吧,別凍壞了身子骨。妹妹上來吧,哥背上冷得很,給偎偎。”
夏荷強著腦殼,抗聲道:“嬌嬌不走,要偎嬌嬌來偎!哥要黑心子偎,嬌嬌在這站著,防著黑心子!”李尚沒精神過問這些事,他太困太倦,隻好看著蘇媛,又斜視著被子。蘇媛到夏荷床上把被子抱了過來,夏荷不動,李尚歎了一口氣,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夏荷隻好把自己的被子沿床鋪順,一半搭在李尚的被子上,自己鑽進另一半裏,側躺在李尚腳邊,伸手抱著如同冰塊的雙腳,擁在自己的懷裏。蘇媛偎在李尚背後,李尚嘶啞著聲音悄聲道:“嬌嬌腳冷。”蘇媛溜出被去,摸著一個熱水袋放在夏荷腳邊,等她重新躺下時,李尚已經發出鼾聲來......
等李尚睜開眼時,見室內電燈開著燈,窗外黑黝黝的,從枕下掏出懷表一看,快早上六點鍾了,輕輕碰了碰蘇媛,蘇媛咬著耳朵,悄聲道:“醒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