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宛惜(清飛揚)
鍥子
陽光淡淡的,霧氣妖嬈的色彩通過透明的雲層撲散下來,一種奇異的窒息般的溫柔傾斜在如美玉般晶瑩無暇的宮殿內,明晃晃的光,刺眼的令人暈眩,那是大殿棚頂上琉璃瓦的光芒,青藍青藍的,聖翎殿空靈的影子微微有些泛灰。
大殿一片安靜,安靜到能聽見每一個人交錯的呼吸聲,風吹落殿外的梧桐葉,呼啦啦地直響,仿佛這是整個世界唯一的聲音……
一個明亮的少年。
陽光下的身影金燦燦的,像鍍了一層白金般的無暇美玉,少年微微側身,象牙色的臉頰閃爍著令人不可忽視的光芒,烏黑的長發無聲地在聖翎殿中飄蕩。
空氣變得窒息。
漆黑桀驁的眼眸。
眼底閃爍著冷淡的光。
沒有任何人說話,似乎一切就定格在這兒,少年的氣息高傲地令人畏懼。
他靜靜地走下來,走到大殿的中央,走到群臣之中,無數個身影中的他,仍舊能讓人一眼望見,與生俱來的氣勢,不可忽略的光芒,眸子裏閃爍著無盡冷漠的黑色!
突然,一個滿臉胡楂的大臣微微欠身,語音顫抖:“吾王陛下,請您接受我們的請求。”聲音孤零零地回蕩在大殿內,似乎因為殿堂太大還有小小的回音。
少年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與生俱來的寒意讓大臣渾身發抖,他‘砰’地一聲跪下:“請陛下答應。”瞬間,所有的大臣都應聲跪地,紛紛祈求:“請陛下答應我們的請求。”
少年清淡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他依舊直直地站立在那兒,背影高傲地似乎不曾彎曲過,他坐回了大殿的王位上,臉上殘留著冷酷的笑意,金色的龍椅顫顫地反射著他衣服上青色寶石的光芒,高貴與高貴融為了一體,仿佛那張千年龍椅的存在就是為了等待他的到來。
少年微微挑了挑自己英朗的眉毛,麵色冰冷,他就像一塊千年寒冰,無暇剔透,他輕輕地問:“你們在威脅我嗎?”聲音很輕,很輕,似乎像被風從很遠的地方吹過來一樣,但是仍舊足夠讓底下的人顫抖。
“陛下,這是萬全之策,我們不能讓百姓受到戰爭的苦痛而妻離子散,這是我們的責任!”一個穿著藍色布衫的人說話了,他仿佛是那些官員的頭領。
少年微微側頭,一縷青絲落在他的耳鬢,他輕輕地用手纏著發絲卷起圈圈,說:“繼續?”
大臣心虛地避過少年的眼睛:“所以,請陛下,和親……”
和親!
少年放下自己的頭發,頭發顫巍巍地懸在冰冷的空氣中,他笑了,像四月的花絮飄浮在無盡的空氣中,但是笑容沒有延伸至深不見底的眼睛裏,他緩緩地說:“這就是你們的最終目的?”
“陛下,這是唯一避免戰爭的辦法。”
“陛下,請您答應。”
“陛下,請為子民著想。”
少年輕輕一揮手,就像擦去灰塵一樣輕柔,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沒有了,一切又恢複了剛才的安靜,少年懶懶地問:“這就是你們所希望的嗎?”
所有大臣都閉上自己的嘴唇,有的甚至緊張的發紫。
少年又笑了,這一次更加寒冷,他不帶任何感情地看著他們。
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屑。
大殿裏明晃晃的,粗壯的像通天的神柱屹立在那兒。
風靜靜地吹,樹葉順著風飛揚,漂泊不定。
空氣中,有雨後青草的味道。
很香,但不膩。
很輕很輕地聲音飄過來——
“好吧。”
“如你們所願……”
夾雜著某種殘忍的冰冷被風徐徐地吹到了聖翎殿的外頭。
陽光躲在烏雲後麵,閃爍著七彩的光芒。
(一)
天,很藍,藍得如水晶般純淨。
風靜靜地吹,一種若有若無的櫻花的香味流露在空氣中。
有一條很長的隊伍。
浩浩蕩蕩地走在大路上,馬蹄聲格外清晰響亮,無名的小花羞澀地搖頭,中間一輛白色的馬車,似乎被美玉雕飾過一般,晶瑩剔透,燦爛如霞光,無數鮮亮的鑽石在陽光下閃著華美的光,綠色藍色交相呼應,耀眼如水中的漣漪,層層疊起,四周雕滿寶石而使馬車變得分外透明,亮晶晶的如夜晚的星辰,馬車行走在綠油油的草地上。
風輕輕地滑過,一縷輕紗隨風飄逝,像霧氣一樣迷離。
馬車內。
輕舞飛揚。
柔美的白紗像早晨的露珠一樣幹淨,清涼,飛舞在白玉的馬車周圍,如水一般淨靈無暇,滿車的香味兒混著早晨潮濕的的霧氣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白衣勝雪。
一名女子靜靜地坐在鋪滿碎鑽的馬車內。
淡淡的冷漠充實了整個馬車,櫻花般不真實的霧氣在空氣中熠熠生輝,通體透明的鑽石燦爛而奪目,鑽石的亮光刺入她的眼睛裏,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如星辰,明如琥珀,無笑無淚。
淡漠的唇角,微微泛灰。
風吹動她白色的衣衫,輕柔的白紗像白霧一般纏繞在她的四周。
雪色的肌膚,幾乎和女子衣服的顏色相同,黑色的發絲一直垂到腰間,很柔軟,很細致,緊緊地服貼著她的衣衫,眼睛清澈的如水一般柔軟,緩緩靈動,無限的光瀲動人,櫻花般的眸子裏平靜的如冰山的雪,無法融化心中的冰冷。
她靜靜地坐在馬車裏,靜到幾乎聽不見自己的呼吸,她身上係著的是一顆美玉,亮閃閃的,通體透明,毫無瑕疵,反射著淡然的光。
微微地,她輕輕側頭,車窗外交替更換的景物告訴她,她仍舊在向前走,一個她未知命運的地方。
聖翎國。
她——融宛惜,將要嫁給一個君王,一個自己不認識的男人。
默默地,她似乎聽見了一聲歎息。
她不禁啞然失笑。
宿命就是如此吧。
一陣快速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地麵掀起了小小的灰塵。
一匹黑色的快馬,一個黑衣的男子俊挺地坐在馬背上,俊朗的容顏似乎不曾笑過,隻是黑的如夜幕的眼睛看著融宛惜,沉沉的眼光,不知道最深處掩飾的是什麼,他黯然地說:“公主,還有一天的路程,我們就要到聖翎國了。”
融宛惜輕輕地點頭,嬌美的容顏略透著冷漠,臉上的表情似乎隻剩下疲倦了,她看著窗外交替著的不知名的綠色植物幽幽地說:“翼,送到這兒就可以了,你回祈蔭國吧。”
融宛穀翼微微一愣,話語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公主,我要跟隨著你。”
融宛惜低著頭,淡粉色的嘴唇略顯寂寞:“我又何嚐不想呢?可是,我不能這麼自私啊。此番前去,還不知道結局如何。”聲音很淡,就像是撲上去了淡淡的水痕。
翼看著融宛惜,象牙色的臉蛋已經有些蒼白,嘴唇似乎已經失去了血色,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更多的疼痛襲來,一圈一圈地擊打著寂寞的痛楚。
“公主,我是你的貼身護衛,我隻要跟著你。”聲音堅定,似乎是混著某種承諾般不可動搖。
地上的塵土飛揚,空氣中小小的光圈,閃閃發亮,融宛惜的臉頰有些掩不住地淒涼。
“但是,你忘了嗎?你告訴過我的……”
是的,就在融宛惜出嫁到聖翎國的前一天,翼告訴她,自己早在許多年前就有了心愛的人,愛到絕望和心碎,那種痛楚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是……
突然,雷鳴電閃般,突然炸碎了一切靜謐……
恍惚間,碎了一地的回憶。
融宛惜的腦海中空茫一片,如大海般波瀾,靜夜中一晃而過的黑色影子,絕然的氣勢,漆黑的眼睛,霸氣地呼吸,似乎隻要呆在那塊陰影下一切都不必擔憂害怕,融宛惜的眼睛迷離地半眯著,心,一點一點地被撕扯開,一道明晃晃地傷痕,卻滲透出絲絲細膩的陽光。
疼痛在陽光下灼人的蔓延……
已經有多久了?
那個身影藏在自己的記憶裏到底有多久了?
為什麼無論事情怎樣翻轉,就是無法幹幹淨淨地抹去那個黑色的輪廓?是真的無能為力,還是,隻是心底深深抵抗的敵意?佯或是那是唯一的希望,一旦失去,就無法呼吸?
陽光輕輕地跳躍在融宛惜的眼睛裏,她揉一下溫柔的刺痛,眼底卻浸滿了灰色,無盡的淒涼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慢慢地安家落戶。
她已經失去了……那麼一起都無法回頭。
融宛惜的眉毛淡淡地翹起,她淡淡地說:“我不能這麼自私……”
心底的一個陰暗的小小的角落塌陷,灰塵彌漫。
“你忘記它吧,就當我沒有說過!”翼顯得有些暴躁和心煩。
“不可以……”
慢慢地落下了軀殼,沙沙沉落的聲音,冰涼涼地露出了跳動的心髒。
翼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融宛惜,她白玉般的臉頰沒有一絲瑕疵,翼輕輕地說:“公主,我愛她!”
融宛惜的心猛然顫抖一下,她點點頭:“我知道,所以你一定要回去,回到有她的地方去……”
翼的眼瞼看著地麵,深深地說:“是的,因為我愛她,所以,我一定要追隨她!”
風輕輕吹動融宛惜的白紗裙子,長長的袖子不留痕跡地撫過翼的眼睛,他抬起頭,輕輕地將她的衣袖放回白玉車上:“公主,我被生下來的那天就有了使命,那就是保護你。”
“所以,請允許我永遠留在你身邊。”
沒有猶豫的聲音熱辣辣地滾出來,消散在空氣中,融宛惜的耳膜有些刺痛,一晃一晃的熱度滲進去,心髒撲撲地跳動,竟然迎來一片新綠。
融宛穀翼深深地看著她,一眼,就好像是超越了靈魂的界限,隻要,她還在他身邊,那麼,就好……
空氣中迷茫著灰色的沙粒,飛旋著,漂浮著,一片混亂。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活著的原因,隻是因為——
她還活著……
說完,翼猛地一拉韁繩,黑色的馬迅速飛奔離去,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融宛惜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高傲的脊背,黑色的長發在風中狂野的飛舞,他是她的貼身侍衛,是永遠被任命保護她的人,可是……
他終究不是她想等待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