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喊。
“小琬,你和你妹妹都是爸爸我心裏的鳳凰,我渴望有一天能看到你們像鳳凰一樣飛舞在九天之上,用你的真才實學,創造你們的人生,美好而充滿希望的人生……你要答應爸爸,這是爸爸最大的心願……”
“我答應爸爸。”我哽聲說。
我從來都不曾了解過爸爸。更沒理解過他。我從小到大都隻會怨怪他怨怪他屈從權勢,懦弱無能,膽小怕事,一有風吹草動,就嚇得躲到老爺的背後去而我作為女兒也未真正盡過為人子女應盡的責任和道義,沒好好孝敬過他一天,我我不能讓爸爸就這樣離我們而去,絕不能!我發誓!
……
兩天來的奔波隻籌來了五萬多元,離二十萬遙遙無期,醫生不間斷地詢問像是催命的符咒,他們嘴中吐出的每個字都會讓我和家人心驚肉跳好一陣。
妹妹知道我找過少主人結果空手而歸的事後哭了好長時間。
我我沒哭,因為哭是哭不出錢的,哭隻會讓自己變得軟弱。然後,就在今天,我又去找了少主人。他看著我,一點也不驚訝。
“當惡魔的滋味如何?”我咬牙問。
他說很好應是他做的吧,阻斷了所有我能同明珠他們取得聯係的可能,令我家人一籌莫展,然後坐在辦公室裏等著我來簽訂不平等契約,以此來嘲笑和羞辱我!
“我沒同明珠他們聯係上是不是你搞的鬼?”這麼想著時,我就問。
他不出聲,隻是淡淡而笑而不開口就等於是默認,我於是又感覺血在逆流……
“算你狠!”我說:“把合同拿來。”
他讓我簽了一份“終身合同”書,合同說我借了二十億(其實隻有二十萬),將以終身為其“服務”來償債,不得違約。而合約的內容更苛刻得不能再苛刻,講明凡事以他為主,事事聽令,不得有絲毫違抗否則以百倍來償還所借款項這哪是合同?分明是奴隸契約!以百倍來還?二十億的一百倍?!天!他比八國聯軍還橫!
“我隻借二十萬。”我氣得不行。
“你簽約後就可拿走我現在就放在抽屜裏的三十萬,拿去救你爸爸。當然你也可以不願意,門是開著的。”少主人說他當然知道我走投無路!連暗地裏放高利貸的人都不肯借錢給我們。
“你比高利貸還高利貸!”我咬牙切齒:“你改行算了!”
“等我厭棄你時,我會撕掉借據。”少主人說:“那時,我們就將兩不相欠,而且還另有好處,我可保你全家終生衣食無憂。”
“不用!除了父親看病的錢,我們不需要你的任何東西。”
我怒氣衝衝地簽了字,拿了錢。臨出門時,就聽少主人道:“不管二十億還是三十億都隻是錢的數目而已,錢有數,能還得清,而曹琬你背棄、背叛更辜負了我,你真正欠我的,你生生世世也還不清……”
我我不欠少主人任何東西!不欠!如果從前我也曾有過對他有所虧欠的感覺,那感覺也在他一定要我簽這份“合同”時消失殆盡!
不管怎麼說,我總算拿到了父親的救命錢!我的父親!我也是一樣,為了您,女兒什麼都可以承受。還有,我不會走錯路的,您要活著,活著才能看到我變為鳳凰的一天!總有一天,我會以我自己的能力將幸福和快樂送到您麵前……所以,活著吧,我的父親!
……
二零零三年六月十五晚日曹琬死亡
因為死了,所以過去的歲月,就隻是活著的紀念,而死了的人麵前沒有歲月,隻有黑色。所以我將為“少主人”而寫的每一篇日記的年月日都塗上了黑色。
怎麼看它都比較像黑色的肩章,唱著的挽歌的肩章。
六月十五日這一天是“曹琬”活著的最後一天,因此也是最得值得紀念的一天,所以曹琬將這之前一個多月的事情一起寫進日記,作為“曹琬”的最後一篇日記。
爸爸做的手術極為成功,醫生說他身體會慢慢康複,而我瞅機會逃了,又來到了湖南。造物主既然讓我以人的形態降生於這大地之上,我就該做一個人!有人的尊嚴,而非某人的附屬品像物品一樣被人看待的東西!說什麼厭棄時就會撕掉借據?我是東西嗎?可用錢買來,不高興時可隨手丟掉的東西嗎?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從今後,我想做的是完成爸爸的心願,爸爸既然相信我是鳳凰,我就不要令他失望!所以,我逃了,去湖南找丁家寶,因為與他一起合租的房裏,存放有我的很多證件!我得拿到那些證件,然後逃去別的地方讓少主人找不到的地方。
可在我和丁家寶一起合租的租房門前,我遇到了少主人。
“你失信了。”他對我說。
“我好像沒有必要對你守信。”我說。
“人無信不立,你這樣的話,若再想求我幫忙該怎麼辦?”
“我不會再求你幫忙的。”我斬釘截鐵地說:“從今往後再也不會!而借你的錢我一定會還給你。”
“話說得太滿了可不好。”他淡淡地笑。
“當然,如果你不甘心,你可以去告我,讓我坐牢好了。”我決定硬到底,且把手腕伸出,示意我隨時準備戴上鐐銬,蹲監獄。
“你這是存心想要耍賴了……”他仍在笑,笑得我汗毛直豎!
“你說對極了!”我拿出無賴的臉孔來,既然從此不會出現非求他不可的事了,又何必怕他!所以大言道:“要不你就真抓我去坐牢好了,那樣錢我也不用還了,真真爽快!”是了,除了這樣他能怎麼辦?不然去將我爸爸那換上的心髒又掏出來?再不然對我用強?他當然沒想要對我用強,不然為何要我簽那份鬼“合同”?!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他還在笑:“都說現代的楊白勞比黃世仁厲害,我現在才始信其然。”
對於我的出言忤逆,少主人一笑置之。我當那是他拿我無可奈何,是在苦笑。可當我越過他打開門租房門,才驚悟他的笑容可能另有深意。
丁家寶是個愛幹淨的人,所以家裏一向被他打掃得很整潔。可那時隻像一個垃圾場,到處都是速食食品的方便盒和方便袋,而那些沒有吃完的、壞掉的食品正在空氣中散發著黴味。由於太驚異,我沒有阻止少主人跟隨我走進房內在那個垃圾場中,我忽然看到有一堆衣服樣的東西動了一動,定睛細看,才看出那裏其實躺著一個人,再細看之下赫然是丁家寶。
“丁家寶!”我走去扶起他,並將他搖醒,而迷迷糊糊的他開口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我還活著!”聞到他嘴裏的味道,我差點沒吐出來,也不知他幾天沒刷牙了?!
“你怎麼了?”我忍住惡心的衝動,扶了他不解至極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你……”丁家寶似乎看清了我,喃喃道:“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我……我想去找你,可沒有你家的地址。我……我心情鬱悶,就答應一個同事的邀請去喝酒……我,我們在那家酒店遇到幾個漂亮女孩,她們主動和我們搭訕,後來同事們就讓他們一起來吃東西……我,我喝醉了,真的喝醉了,自己做了什麼都不知道……我……”丁家寶忽然掩麵哭了起來,非常傷心。
“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急切地問,而他隻是搖頭,隻是哭。
“你不用問了,”少主人忽然在邊上插嘴道:“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聽到他的話,我瞅向他手中的醫院病曆,還沒接過來,丁家寶就一把搶了過去,死死地摳在手中裏。
“他得了性病。”少主人冷冷地道。
“性?!……”我驚愕莫名!
“住口!”丁家寶不知哪來的力氣,蹦起來用力推搡著我:“出去!出去!不要再待在這裏了!出去!”他麵紅耳赤青筋暴跳的模樣並沒有嚇到我,隻令我覺得心酸、心疼我想起幾個月前他的那句話:那是不能亂來的。我要我將來的另一半幸福,就一定不能亂來。他是心地純正善良的人,若非意外,絕無可能發生這樣的事。而這種事,對他的打擊該有多重!
“你做得出,還怕別人知道?”少主人不客氣地道:“你的這種病很麻煩!不過,隻要肯花錢,你的病也能治好。”
“你出去!”丁家寶像一隻狂怒的獅子衝著少主人咆哮:“出去!走!再也不要到這裏來!你們都走!走!走!”
“你等等!”我堅定地道:“既然能治好,就治好它!”
“你知道我得的是什麼病?!”丁家寶絕望地道:“而我一個升鬥小民,哪裏在那麼多錢來治這種病?我……就算傾其所有,也不夠治療費……”
“那要多少,一百萬夠嗎?”我問。
“一百萬?!”丁家寶睜圓了雙眼。
“給錢吧!”我悄聲對少主人說。
“你好像將我的錢包當成自己的錢袋了。”少主人道。
我將他拉到一邊細聲道:“我會還給你的!”
“我不能相信一個沒有信用的人。”少主人搖頭:“你忘了你剛才的態度嗎?”
“你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壞蛋!”我氣急敗壞。
“這世上沒有哪個男人能對自己女人如此關心的男人大方。”他毫不退讓。
“你……別為我操心了……這可能是命……”丁家寶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時,我心痛如潮。這個人每天都很努力很認真地生活著,難道真要為一次“意外”而斷送一生?
“我……我會守約的……”我痛苦地道。
少主人表情複雜地端詳我良久道:“此次當真?我不能允許別人騙我第二次,這次若不守約,就不要怪我對你無情你要想清楚。”
“你……你們在說什麼?”丁家寶疑惑地問過來。
“沒……沒有,他就是少主人,”我轉臉對丁家寶強顏歡笑道:“你還記得嗎?我……常在你麵前提起的。”
“當然……”丁家寶像是暫時忘了身體的痛苦,緊盯著少主人。
“對了,你知道的吧,他很有錢!所以願意借你一百萬,當然借是要還的。”我故作輕鬆:“還有,治病後多餘出來的,一定要花在有用的投資上哦。”
少主人給他簽了支票後不久我們就告辭離開了。我給了丁家寶一個地址當然是假地址,我和丁家寶可能再也不能相見了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克製力,我才能在臨行時衝他回眸一笑,而轉開目光,便立時淚水傾瀉。
少主人像是怕我反悔,用力抓住我的胳膊拖了我出了門,打開門那一刹那,我聽到丁家寶真誠的祝福,他大概誤會我是要去同少主人結婚的,所以祝我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願我們白頭到老、幸福一生!還說將來一定會還錢給我們!謝謝我們救了他的命。
白頭到老嗎?在走出門檻後的那一刻,我便昏了過去!我能像丁家寶祝福的那樣再有幸福的可能嗎?一個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的女人有何幸福可言?當天夜裏,我又逃跑了,可我賭命賭輸了,還是被少主人抓住了
被他強行帶到沙特阿拉伯沙漠綠洲的今天,我已覺得雖生猶死!
這篇日記記錄了我“死”前最後的生命活動。我將我所能記住的一言一行,都寫在日記裏,以此證明自己曾經活過,雖然歲月已成黑色黑漆漆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