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太陽數了一天的大山,還是數不清,累了,剛坐上山頭,又醉醉地滑了下去。我趕緊背起三年前來時的包,悄悄踏上崎嶇的山路。
暮色漸濃,晚風漸涼,雖然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卻還是禁不住哆嗦著。
轉過這座山,三年中所有的一切就要被永遠地屏遮了。我不敢回想。三年前,我是懷著何等的豪情跨進大山的啊!而如今,我卻做了一名逃兵——我要逃離我堅守了三年的大山和這群大山的孩子。
遠處傳來鳥的歌唱聲,我想回頭再看最後一眼,卻不敢。我催促自己加快腳步。
“老師!老師……”隨著叫聲,山頂上,幾束微弱的手電筒的光一齊向我照來。接著,一群孩子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一個說:“老師,陶麗說你又要走了,真的嗎?”
“老師,你還回來嗎?”又一個問。
暮靄中,看著一個個瑟瑟顫抖、清白鼻涕掛滿嘴巴的孩子,我趕緊解開衣扣,將那個最小的孩子拉進懷裏。
“老師,你不是說要等到看見石頭開花嗎?我們正在極力尋找呢。”最大的陶麗像是充滿委屈,更像是埋怨我,“你……你說話不算數?”
“我……我是到鎮裏,給你們買……作業本。”我尷尬地笑著,知道又跑不了了,急忙說,“我夢裏都想著看到石頭開花呢……”
陶麗看一眼我肩頭的包,詭秘地笑了。我不得不佩服這個小精靈鬼,是她,將我“困”在了大山裏。半年前的那天傍晚,像今天一樣,我第一次當逃兵。大概也是走到這個地方,陶麗帶著這群孩子“偶遇”了我(其實他們一直有人在“盯梢”我)。然後以陪我一起走路為借口,給我講了那個從她爺爺嘴裏得來的石頭開花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這兒的人很愚昧,寨與寨之間常常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進行無休止的廝殺。直到出了一名大英雄,他教人認字、愛和感恩,於是大山安寧了。天上的仙女知道後,就給大英雄撒花,撒了很多。所以,這兒的石頭就能開花了。
說完故事,陶麗還順便拍了一下我的馬屁:“老師,你也是那個能讓石頭開花的大英雄!”
就這樣,我的第一次逃跑失敗了。
現在,第二次了,又是她。
接下來,他們依然一放晚學就到山上找開花的石頭。我多次勸他們,說:“別相信石頭開花了,我查了資料,所謂石花,隻是億萬年前的燧石結合風化而成的,全世界也隻在三四個地方發現過。你們這兒理論上有存在石花的可能,但還不知道夾在哪座山石裏等著大自然的風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