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又一次鞭打部下後，氣呼呼地跑回營帳喝悶酒。張苞抓著酒壇說：“爹，不能再喝了。”
張飛把酒壇一砸，大歎一聲：“我兒，為父鬱悶啊！你看，我對這些兔崽子們向來不薄：不曾欠過他們一分軍餉，跟著我他們總是打勝仗，總是立功，總是受賞，總是晉職，生活水平提高得更是他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可他們對我，怎的就一日不比一日了呢？”
“爹，這些已算不上特別了。您看，五虎上將的部下哪個不是都立了功、受了賞、生活水平提高了？有的都遠遠超過我們了。也不僅我們蜀國，整個天下都在進步，我們那點成績實在不值得炫耀了。”張苞坐到張飛對麵，“可您，總是為一些小事就鞭打部下，酒後，更是無緣無故就打。”
“可為父每次打後都給他們賠了不是，還給他們派了最好的郎中治傷，還給他們很多的銀兩做補償啊！”
“這能說明啥？”張苞歎了口氣，“爹可知，對一個人來說，什麼最重要？”
“能活著，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就得了。”張飛疑惑地看著兒子，“還有什麼？”
張苞不容置疑地說：“尊嚴！尊嚴與日月同輝！可您的部下呢？尊嚴會隨時因您的暴躁脾性而被剝奪！”
“尊嚴？與以前比，我夠尊重他們了。以前，我要他們先脫褲子，再鞭打，然後遊街。就說那範疆、張達，那次被鞭打後，光著屁股在大車上示眾！”
“那是以前，那時大家剛從鄉野出來，不知尊嚴；現在呢，我軍都正規化了。再說，譬如範疆、張達吧，怎知他們內心就不懷恨於您呢？爹要知道，一個人的尊嚴一旦受到傷害，內心的仇恨是很難撫平的。”
張飛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才說：“那依我兒看，為父該怎麼辦？”
“尊重他們，更不能隨便打罵他們！爹千萬記住，曾經，他們能以死為您效命，現在，他們也能以死維護自己的尊嚴。其實不僅他們，古往今來，人人如此！”
張飛點點頭：“為父知道該怎麼做了。”
此後，張飛每次開會都誠懇地說：“以前，我經常打罵你們，現在知道錯了。以後，我堅決改正，堅決尊重你們，堅決讓你們都有尊嚴地活著。”
部下們聽了，都十分感動，有的熱淚滾滾。
可是，張飛總是記不住自己的話。會上剛說過，會下就為雞毛小事打人，酒後打人更成了“保留節目”。到後來，部下們一看他喝酒就全身顫抖，相擁而哭，逃跑的也不在少數。
這天早晨，張飛醒來後就向張苞抱怨說：“我兒，為父按你所說，總是不忘了尊重他們，讓他們有尊嚴地活著。可我昨晚酒後口渴難耐，多次呼喚來人送水，怎的一夜也沒有一個人給我送一口水呢？”
“爹，尊重人絕不是在口頭上。您打罵人的習慣不改，嘴上說得再好聽也是徒勞。”張苞的眼圈紅了，哽咽著說，“爹，為兒認為，如果您還不趕快改變自己，隻怕……”張苞說不下去了，伏案痛哭。
不幾日，張苞要領兵外出，行前特意麵見張飛，一再勸說他不可隨意打人，還提醒他要注意身邊的人，尤其睡覺時要多加防範。張飛哈哈大笑：“我兒放心，為父早已想到了這一點。為防止有人圖謀不軌，為父近日練就了獨門絕技——”張飛頓了頓，晃著黑腦袋說：“睜眼睡覺！嗬嗬，看那些兔崽子能奈我何？”
“爹，眼睛睜得再大，哪怕從來不眨一下，也難免有走神的時候。真正的辦法，隻有……”張苞還想說下去，張飛卻止住他，命他快快領兵外出。
張苞不知道，他與父親這一別竟是永別——他走後不久的一個夜裏，屢遭張飛打罵的部將範疆、張達殺死了張飛。
張飛的人頭被送到吳國時，兩隻眼還睜得溜圓——大概，他還在鬱悶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