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什麼,你說吧。”蘇晚的神色並沒有因為楊振要說的有任何的波動,依舊一臉淡然。
她從慕尼黑到這裏,不就是為了聽他說最後的話嗎?不然她又何苦回來走這一趟。
“我楊振這一生,可以說是問心無愧。”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晚掀開眸子冷冷地凝視著他,仿佛是想看他是怎麼有臉說出這句話來的。
楊振看著她眼底的諷刺,苦笑了一番,然後補充道,“除了對你們一家人。”
“小晚。”楊振望著蘇晚,眼底滿滿的悔意,“爺爺跟你說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是爺爺真的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畢竟是看著她長大的楊振,即便後來知道了真相心中有怨有恨,但是往事的那些好,總在她的腦海中糾結。這麼多年,即便發生這麼多事,也不是就真的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感情的。
若不是動了惻隱之心,她就不會來這裏了。看到現在的楊振,即便是她報仇了,可是仍舊覺得心裏泛堵:“說事情吧。”
“以前一直不敢告訴你。現在我一無所有,也這樣了。思前想後,在臨死前,把真相告訴你,也不失為一種補償。”
“真相”這兩個敏感的字眼,落在蘇晚的耳裏,忍不住心尖一顫。
不斷地有人想告訴她真相,可是每一個人告訴她的,都不是最後的真相。可是哪怕冰山一角,每一次都能把她的人生攪得亂七八糟。
“歆兒,你母親。其實並不是我收養的。”楊振低著頭,低聲地說,“她是中德混血。”
不是他收養的,那是什麼?蘇晚情不自禁地握緊垂在身側的手,這一刻,她的心突然升起來,有些害怕,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最後,她想,她可能是在害怕楊振所處更加荒唐的真相吧。
“那個時候,歆兒才四歲,當時她在慕尼黑廣場的台階上玩耍。我從德國把她帶回了國,是因為,她是當時德國著名化學家夫婦的女兒,她的父母,曾經獲得過諾貝爾獎,甚至她的祖父也都是舉世聞名的化學家。她從小,就被公認為是化學方麵的天才少女。”
“我把她拐回國後,相等她長大,幫我研究各種化學武器。可是,她那麼乖,每每聽見她叫我爸爸,對我好的時候,我都心有愧疚。可是事已至此,我隻能把她當自己女兒一樣對待,給她無限的好,讓她像個小公主一樣長大。”
“小晚,你要相信爺爺,真的隻是一時衝動。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她,也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後來發生這些事,爺爺也是迫不得已的。”楊振一邊說著,一邊抹著淚,白發蒼蒼的他,哆哆嗦嗦地抹著眼角的淚水看得蘇晚心裏一酸。
慕尼黑廣場……
獲得諾貝爾獎的夫婦……
化學家的世家……
她的腦海裏同時浮現出楊歆生前做實驗的樣子,還有在慕尼黑廣場上的Leonhard。
當時她就覺得有些熟悉,不過這個名字在德國已經太多了,所以並沒有多麼在意。經過楊振這麼一提,她才恍然。
獲得諾貝爾獎的人不少,可是夫婦卻不多。如果還加上化學家世家的話,在這個圈子,就隻有一個。
現在回想起Leonhard的樣子,滿臉的絡腮胡子,有些瘋長的卷發,對上教科書上幹淨利落的照片確實有很大的反差。但是他的神態,和眼睛現在想起才發現,一模一樣。
她想起Leonhard跟她說的往事,想起那個驚人的數字。
37年9個月零21天!
她隻是僅僅聽說就覺得震撼,更無法想象,在無數個日夜,風吹日曬雨淋,看著春天的花開,夏天的風過,秋天的樹葉飄落,冬天的大地銀裝素裹。
一天天,一次次,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可是,他怎麼可以?
他怎麼可以!
按照楊振的說話,她的媽媽本來有著自己幸福的家庭,可是卻隻是因為他所謂的“一時衝動”讓她母親跟自己的家庭,祖國,遠隔重洋。他怎麼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她?
“如果你隻是一時衝動,你就是把她留下來,而是應該把她送回自己的家庭,讓她跟自己的父母親人生活在一起!”
說出這句話,剛開始隻是冷哼的語氣,說到後麵的時候,蘇晚的嗓音已經激動得拔高了音調,聽著有些尖銳刺耳。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說著,楊振噗通一聲就跪在了蘇晚跟前,像是在懺悔,“對不起,小晚。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父母。我知道,我現在後悔也沒有用。我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告訴你這件事,也讓你好找到你的家人……”
“不是這樣的。”蘇晚努力壓製著心口的怒氣,唇瓣顫抖著。
“就算你告訴我,我也不會原諒你。”蘇晚揚起頭讓眼淚倒流,暗自舒了一口氣,控製著自己顫抖哽咽的嗓音。
她怎麼去原諒?她沒有辦法原諒,也不能原諒。
楊振找她來,告訴她這件事,是可能有補償,但是她相信最大的原因,不過是想求得她的原諒,想得到懺悔的救贖。
如果僅僅隻是以前的事,她可能會看這他如今這麼滄桑的境地,哪怕心裏仍舊難過,也會心有不忍原諒他。
可是現在,她並不想,也不會。
楊振告訴她真相的時候,她滿腦子的浮現的都是Leonhard坐在台階上眺望的神情,那種周身的孤寂,那種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那種悲傷。還有她準備留下兩個孩子去買果汁時,Leonhard的激動,生氣還有懊悔,她想她忘不了。
這麼多年,哪怕他有一天後悔,他就應該告訴她媽媽,讓她回去找家人。
而且,這還並不說不知道她父母在哪裏,就是隨便一查就知道的地方,這麼多年,哪怕直到她母親去世,楊振也沒有一次說過。
這場蓄謀已久的拐騙,害得她媽媽跟Leonhard夫婦骨肉分離;害得Leonhard夫人被氣得住進醫院,最後積勞成疾抑鬱而終;害得Leonhard在慕尼黑廣場等了近38年;甚至害得她父母葬身大海。
她不知道,一個人是怎麼做到,為了一己私利,把別人害到這種程度的。如果懺悔有用,那麼她父母,Leonhard夫人也都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