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沈海平和林立一同請假外出。出門前就計劃好了一整天的行程,先去中山公園看花展,中午去“老通城”吃豆皮,然後在江漢路隨便轉轉,最後去武勝路新華書店買幾本書回來。
出一號門,沿解放大道往東走兩三站路,就來到了中山公園大門前。售票處前排起了長隊,沈海平正要過去,林立拉住他,指了指一塊醒目的標牌,隻見上麵寫著:現役軍人免票入內。
沈海平聳了一下肩膀:“省事了。”兩人微笑著,隨著人流向門口湧去。
全國不知道有多少座城市公園以中山先生的名字命名,每一處公園都記錄了城市的曆史。就拿眼前的江城中山公園來說吧,它的建園曆史可以追溯到1910年,原名“西園”,屬於私人園林。辛亥革命成功以後,在李宗仁先生的倡導下,國民政府將西園收歸國有並改名為中山公園。全麵抗戰爆發後,郭沫若、田漢、冼星海等人在這裏組織舉行過萬人抗日歌詠活動。抗戰勝利時,公園裏舉行過華中戰區受降儀式。至今留有受降堂和受降碑。新中國成立後,公園進一步改、擴建,麵積由原來的不足200畝擴大至600畝左右,公園門樓也改為檢閱台,成為當時江城重大慶典和群眾集會活動場所。
遊人行走在園中,何嚐不是在曆史的長河中穿行,隻不過是被眼前的花團錦簇遮擋住了視線。各式各樣的花很多,大多數都叫不上名字。標簽上倒是有詳細介紹,什麼蘭花啦、鬱金香啦等等,沈海平偶爾會認真端詳,更多的時候是一走而過,實在是沒什麼興趣。他與其說是來賞花,不如說
是來消磨時間。
看花的人比花多,人挨著人、人擠人,那裏還有賞花的氣氛。林立也失去了興致,兩個人打算抽身離開。這時,對麵擠過來幾個身穿草綠色軍裝的女軍人,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沈海平突然停住了腳步。
“是她嗎?”
再回頭時,看到的隻是湮沒在人流中的點點綠色背影。
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有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沈海平不懂得什麼前世今生的,他隻相信眼前的事實:剛剛走過去的一定是薛瑩,盡管她穿著軍裝。除了個子比想象中的矮一些以外,她基本沒怎麼變樣。那麼,她是沒認出自己嗎?迎麵走過也認不出來嗎?認不出來也正常,不見得別人一定要和你一樣對陳年舊事記憶猶新。想到這兒不免灰心,也就放棄了想轉身追上去的想法。林立已經走出去幾步遠了,回頭看沈海平還在原地發愣,就又走過來問道:“幹嘛哪?觸景生情了。”
“哦,不是。”沈海平掩飾不住神情失態,隻好老老實實地說道:“遇到一個熟人。”
“你是說剛剛過去的那幾個女兵?”
“是。也不是,不是很肯定。”
林立四下張望了一陣,然後說:“老兄,你肯定認錯人了。在這兒遇到熟人的概率比見到美國總統還低。還是快走吧。”
走出中山公園大門,遠遠見到路邊停著一輛軍綠色的印有紅十字標識的麵包車,司機從車上下來,正笑眯眯地向他倆招手。沈海平和林立糊裏糊塗就跟著司機上了車。拉開車門的一瞬間,沈海平就再次見到了薛瑩。
司機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道:“海軍小老弟坐我的車,這還是第一次呢。很榮幸啊!”
林立連忙說道:“哪裏哪裏,陸軍老大哥關照了,謝謝啊。”
“別那麼客氣,人生何處不相逢。再說要謝也輪不到謝我。”
這時候,一個年長一些的女軍人說活了:“認識一下吧,我叫王芳,161醫院口腔科護士長。這兩位是我的同事,趙麗敏、薛瑩。”
“我叫林立,海校的學員。剛才沈海平還說,你們像是他認識的熟人呐。這回可真是熟了。”
“真的嗎?”王芳看看沈海平,又看看身邊的兩個同事。趙麗敏驚訝,薛瑩隻是微笑。
“嗯,你們要去哪兒呀?”沈海平盡力掩飾著內心的慌亂,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們一大早到倉庫領器材,回來路過這兒,這兩個人非要去看花展。有什麼好看的?到處都是人。轉了一圈就出來了。看到你們兩個也是穿軍裝的,小薛就說捎上你們。對了,你倆要去哪裏?”
林立說:“我們準備去江漢路。”
“小劉,往江漢路拐一下。”王芳的語氣不容置否,然後又對林立說:“你們是哪年的兵?哦,不對,應該說是哪年進軍校的?”
“去年入學、入伍。”
“那可真是新兵了。”司機插言道:“後麵這幾位姐姐都是老兵了,衣服也比你們多兩個兜。”
“那我可要把帽子戴好了。”林立一本正經地說。
趙麗敏問道:“幹什麼?”
“準備給首長敬禮呀。”
“哈哈,新兵蛋子,真是調皮。”王芳一臉都是開心的樣子。
趙麗敏說道:“王姐,你可真是的。人家是大學生哎”
沈海平注意到,直到下車,薛瑩竟一言未發。
沈海平待人接物時極具被動性的性格特點,在這次與薛瑩的邂逅中表露無疑。
薛瑩顯然是記得他的,而且很有可能在擦肩一過的時候就認出他來了。可在車上那麼長時間,她卻故意裝作素不相識。她裝得太像了,沒人能看得出來,無論是和她一起的幾個人,還是和沈海平一起的林立。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沈海平當時是想過這個問題,可這問題也隻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簡單的答案就是,她那樣做自然有她的道理,等她想相認的時候自然就相認了。該發生的事一定會發生,他也預感到和薛瑩之間應該會有事情發生。可是他忘了一個細節,那就是從車上的對話中,他清楚了薛瑩在161醫院口腔科當護士,而薛瑩隻知道他在海校,信息很不對稱。
一晃時間過去了幾個月,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沈海平開始琢磨起來:她的道理究竟是什麼?
過了五一節,不知從哪兒傳出了一個壞消息:暑假取消了,新學員全部參加航海實習,體驗艦艇部隊生活。
大家私底下都在議論這件事,辛瑞特意跑到隊部,找耿隊長證實。回來後,幾個人圍攏上去,問他隊幹是怎麼說的。他垂頭喪氣地說道:“看來是真的了。”沈海平一聽,立刻就用手托住了腮幫子。鬧牙疼快一個星期了,老不見好。此刻,疼得更厲害了。
肖進氣咻咻地說道:“地方大學一年放兩次假,可以回兩次家。我們可倒好,一次都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