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夏天,“撥亂反正”成了經常見諸各大報刊的新名詞。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剛剛發生的國家領導人重大變動:******下台,******執掌軍權,胡耀邦擔任了黨中央總書記。
******主席的標準像被悄悄撤下來了,他在多家報刊上題寫的刊名也被換掉。換就換吧,報紙內容都看不出什麼名堂,老百姓哪會在意這些事。
十一屆六中全會召開後,報紙上全文刊載了《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幹曆史問題的決議》,對建國以來黨的重大曆史事件,特別是“**********”,對******的功過是非和******思想的基本內容與指導意義作出總結和評價。《決議》是這樣說的:“**********”是一場由領導者錯誤發動,被***集團利用,給黨、國家和各族人民帶來嚴重災難的內亂;就******的一生來看,他對中國革命的功績遠遠大於他的過失,他的功績是第一位的,錯誤是第二位的;******思想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中國的運用和發展,是被實踐證明了的關於中國革命的正確的理論原則和經驗總結,是中國共產黨集體智慧的結晶。******思想是中國共產黨的寶貴的精神財富,它將長期指導我們的行動。
班務會上,林立朗讀完《決議》全文,按照隊裏要求,請大家展開深入細致的討論。
半天沒人發言。林立說道:“大家都談談個人對《決議》的理解吧。袁天華,你不是一天到晚研究哲學嗎,從理論高度給我們大家說說。”
袁天華連連擺手:“這事還輪不到我講,黨員同學覺悟高,你們講吧。”
這話裏明顯帶有諷刺意味。隻是很多人沒在意,也因為沒幾個人知道,辛瑞和林立剛剛第一批入黨。
“又不是讓你講‘摩擦理論’,你緊張什麼?”
辛瑞這一句話引起眾人一陣笑聲,算是對袁天華挑釁的小小反擊。所謂“摩擦理論”源於很多青春期男性都或多或少地有過的探索實踐活動,袁天華不過是給它取了個工科名字,他當然不是這項實踐的創始人,也不一定就是個持之以恒的履行者,可大家願意相信他是理論與實踐高度統一的典範。
“黑格爾說過: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所以……”
“行了,行了。”辛瑞連連擺手,打斷了袁天華的話。
林立說:“你等他說完吧。”
“我等不及了。拉肚子,我要上廁所。”不等林立同意,辛瑞站起來就走,邊走邊說:“不用討論了,黨的決議我們堅決擁護。”
辛瑞前段時間因踢球時膝關節受傷在院衛生隊住了幾天院,病房離傳染科太近,腿傷還沒好利索,又染上了急性痢疾。接連幾天拉肚子可是要了辛瑞的命,他死活要求趕緊出院,誰知道傳染病房裏還有什麼別的更要命的病毒。痢疾病治的不徹底,急性轉成了慢性,喝口冷水馬上就要跑廁所,這就落下病根了。
顧震有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吃中藥。跑到學員門診一問,還真有治療慢性腸炎的中草藥,開了幾副藥,留下個借條還帶回了個藥罐子。在曬衣場架起三塊磚頭,撿來一些幹樹枝,大中午的別人都在午休,辛瑞頂著太陽,手上拿著一把破扇子,就蹲在那兒慢慢熬起中藥來。可接連服用了三天,也不見有什麼奇效。
“咳!想俺項羽呼!力拔山兮、氣蓋世,誰料想,好漢架不住三泡稀呀,竟要每天守著這藥罐子。”辛瑞嘴裏唱戲般念叨著,心裏早就不耐煩了。
進入夏季以後,作息時間做了調整,延長了午休時間。大多數人也都養成了睡午覺的習慣,吃過飯後抓緊時間上床,差不多可以睡上兩個鍾頭。辛瑞還沒養成睡午覺的習慣,不睡還好,一旦睡下就不願意醒來。天氣太熱,起床後迷迷糊糊,下午上課還是犯困。
除了時有時無的蟬聲,四下裏一片寧靜,時間也在悄無聲息地流淌。不遠處,一株美人蕉在烈日下綻放著大塊的花朵,猶如幹裂的紅唇。頭頂的樹上不知何時落下兩隻麻雀,唧唧喳喳叫了一陣,竟在枝頭上做起男歡女愛的大事來。雄鳥的翅膀歡快地抖動著,淋漓著無限的愛意。辛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直到那雌鳥撲啦啦飛走。眼前浮現出一幅速寫,線條還算流暢,無簷帽、鴨蛋圓的臉型、短短的頭發。一件並不久遠的往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劉盈是什麼模樣了。
“不許動!”
身後傳來一聲低吼。樹上的另一隻鳥兒卻受到驚嚇,眨眼間就飛遠了。
“你個鳥人。”辛瑞回身衝著袁天華說道。
“你那校徽做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快好了,過兩天可以去拿。”
兩人站在那兒閑聊幾句,不知怎麼,話題就轉到了“錢”上麵。聽袁天華的意思,辛瑞是做了一件好事,隻是弄錢的辦法太低檔了,應該有更好的方式。說到這兒,起床號吹響了。辛瑞還想請教他所謂更好的方式是什麼,身後的宿舍樓裏突然發生了一陣騷亂。
不一會,就見到林立背著米戈衝了出來,邱實緊跟其後,用一塊白手帕捂著米戈的腦袋。
“出事了!”辛瑞撒腿就跑了過去。
走廊門口湧出了一群人。
“我剛剛坐起來,還沒下地呢,就聽到咣當一聲,他就從上鋪摔下來了,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地上一灘血,肯定是腦袋先著地的。”顧震有驚魂未定,氣喘籲籲地講述著剛剛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