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曉紅等不到春節啦。半年的時間對於已經墜入愛河的年輕姑娘來說太漫長了。她沒給顧震有回信,而是瞞著家人,帶著織好的毛衣,悄悄地來到了青島。她要給心愛的人一個大大的驚喜。
喜從天降,萬曉紅的突然出現,真的把顧震有給驚住了。她就像是個美麗的天仙,長發飄飄,翩翩而至。她站在那裏,像是流動的畫,又像是靜止的舞蹈;她的眼中流淌著嫵媚,泉水般的清澈;她的柔唇蠕動著甜蜜,顫抖在風中的花絮;她的胸口起伏著、訴說著,夢囈般的喃喃細語。
要不是門口哨兵在,顧震有真的會衝上去把心愛的人緊緊擁在懷裏。
招待所裏,兩人麵對麵坐著,兩雙手握在一起,十指絞纏。他,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她,麵色愈發紅潤。時間靜止,空氣凝結。就在萬曉紅羞答答地仰起臉的一瞬間,顧震有像是起跑線上的運動員聽到了發令槍響,他一躍而起,把萬曉紅撲倒在床上。
“不要啊,快起來,把衣服脫了。”萬曉紅嬌喘道。
在顧震有起身脫衣的時候,萬曉紅魚兒般溜下床,從包裏翻出那件親手織的大紅色毛衣。
“試試,看合不合身。”
此時此刻,這件紅色的毛衣更像是紅燈、紅牌,叫停了一切。
萬曉紅在海軍招待所住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裏,兩個人耳鬢廝磨,感情日漸升溫。每天課後,顧震有都是短跑衝刺般的一陣狂奔,隻為能在第一時間出現在萬曉紅的麵前。擁在一起的時候,盡情領略愛情山路上的
風光旖旎,同時,也因為克製了登頂的衝動而使這份愛情變得更加神聖。
招待所門前是一條寬闊的大馬路,叫SD路。越過馬路,走不多遠就到了浮山所,這裏就已經是農村了,土房土路,水溝魚塘,熟悉的景致讓顧震有更加感到親切。他很願意帶萬曉紅在這裏散步,一路上指指點點,講些過去在農村的生活經曆,講得太多了,萬曉紅就開始笑他農民意識。路邊的地攤上有人在賣炒花生,兩人一起蹲下來,東西便宜的讓人不忍再討價還價,稱上二斤,邊走邊吃,歡聲笑語一路。
黃昏的海邊已稀有遊人,顧震有和萬曉紅擁坐在一塊礁石上,萬曉紅身上穿的是顧震有剛剛給買的米色風衣,陣陣海風襲來,她緊縮起身子,依偎在心上人的懷裏。此刻除了潮水聲,還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遠處的棧橋變作一幅剪紙,黑白的輪廓彩色的夢。
漲潮了,海水淹沒了來時的路。萬曉紅顯露出幾分慌張,緊緊抓住了顧震有的手。
“別怕,有我呢。”
顧震有脫下高腰兒皮鞋,卷起了褲腳,他把皮鞋交給了萬曉紅,然後彎下了身子。
萬曉紅一手提著一隻皮鞋,還沒弄明白顧震有要幹什麼。
“來呀,我背你回去。”
萬曉紅還是愣在那裏不動,眼神開始迷離。
顧震有湊了過去,生生地把她攬在背上,往上托了兩下,邁步前行了。
萬曉紅哆嗦了一下,像是自己觸及到了海水的冰冷。她把臉頰緊緊貼在了顧震有的肩上,又分明感到陣陣炙熱。冷暖交融,終於化作兩行清淚,靜靜地奪眶而出。
她閉上了眼睛,她不想抬頭看前麵的路,她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
雪亮的車燈,一閃而過的街景。回去的公交車上,萬曉紅一直默默無語。顧震有幾次想開口說話,見萬曉紅扭著頭,臉都要貼在車窗玻璃上了。
海軍401醫院的大門映入眼簾,顧震有心頭一驚:怎麼迷迷糊糊坐過了一站?
望著顧震有一臉懊惱的神情,萬曉紅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她挽起他胳膊,柔柔地說:“我給你唱個歌吧。”
今天你要去遠行,
正是風雨濃,
山高水長路不平,
願你多保重,
記得那年初相識,
也在風雨中,
風濃雨濃情更濃,
祝你早成功,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就這樣風雨兼程..
萬曉紅走了。顧震有耳邊一直回響著她的歌聲。
內心說不清楚是甜蜜還是酸澀。短暫的相聚,快樂的時光,總有分別像是一把利劍始終懸在頭頂。當離別的時刻終於到來時,仿佛又是一種解脫。站台上,萬曉紅淚眼盈盈說了一句: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跟著你。這本是一句用於表明海枯石爛愛情不變的台詞,有很大的誇張比喻的成分。可誰料到,幾個月後,顧震有真的就踏上了茫茫天涯路。
天涯海角是什麼地方?HN島崖城以西荒涼的海邊有一堆亂石頭,在兩塊巨石上分別刻有“天涯”和“海角”字樣。古人雲:“一去一萬裏,千之千不還。崖州何處在,生度鬼門關。”這裏是曆朝曆代流放、發配貶官罪臣的蠻荒之地。遠離大陸,交通不便自不用說,更兼氣候惡劣、蚊蟲肆虐、瘴氣橫生、文化閉塞。
青島半年的進修結束,顧震有和辛瑞一起被分配到HN島的龍遊基地。在政治部幹部處報到後,辛瑞直接去了防險救生船大隊,顧震有被幹部處留了下來,在轉業辦幫助工作。
幹部處轉業辦是個臨時機構,每年都有大量軍隊幹部要轉入地方,幹部處正常編製內的人員不多,到了這個時候就有些忙不過來,經常就會從基層部隊抽調一些人上來幫助工作。而所謂的幫助工作,往往是正式調動的前奏,相當於從基層到機關之前的試用期。特別是在幹部處幫助工作的人,一旦階段工作結束,就算不能留在幹部處,也往往會調配到機關某個相對不錯的崗位上去。顧震有初來乍到,自然不懂得這些利害關係。他想的是,既然虎落平陽,還是盡早落到地麵才踏實,這樣掛在半空中的樹杈上算什麼?他不願意就這樣在轉業辦吊著。
到轉業辦正式上班以後,每天接觸的都是轉業幹部,顧震有很自然也萌生了轉業的念頭。當然,他也知道這是不現實的,按照相關規定,本科畢業的軍校生必須在部隊服役滿25年才允許轉業。25年以後啊,遙不可及的事。
他一直沒給萬曉紅寫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寄出了幾封家信,一直以來,家信都是寫給母親的。這次卻意外地收到了父親的來信,來信很簡短,隻是鼓勵他在部隊好好幹,好男兒誌在四方。
過了一段日子,顧震有發現自己的大腿根部出現紅腫,奇癢無比,還以為是水土不服呢。跑到門診部檢查,醫生說這是“爛蛋”,是因為潮濕產生黴菌引起的皮膚病。在HN算是個常見病、普遍現象吧。還說你這是輕的,嚴重的會化膿流出透明的液體,黃色的水分和紅色的血跡滲透出來,能把襠部粘在一起,甚至要了“小弟弟”的命。看醫生說話的語氣不像是嚇唬人,如此聳人聽聞,顧震有心情沮喪到了極點,真是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