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擱淺”二字,我寫不來01(1 / 3)

第四章“擱淺”二字,我寫不來01

這次我來北京是為了見一個朋友,是我在T市上學時的教授,後來調到北京高校當教授。

他走時囑咐過我,如果有一天想重回學校可以找他,給他當個副手,他還是很欣賞我的。

現在想想,回歸校園也許是最好的一條路。心倦了,真的倦了。

我找了個普通賓館先住下,對麵就是北京最豪華的一家賓館,五星級,比我住的這個高檔得多也氣派得多,各國的人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每天都在忙活著自己的事。

我先上樓衝了個澡,再換了一套衣服,給聞教授打了個電話,約了時間後化了一個精致的淡妝。

確認沒少什麼後,我匆匆地出了賓館,一抬頭,便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在陽光下依然是那樣耀眼。

秦子陽穿著一件黑色的西裝,紮了一條斜紋領帶,無論他怎麼搭配都讓人覺得不俗。他的眉頭緊緊地鎖著,那股子從容似乎被什麼抹去了,整個人變得有種說不出來的陰鬱。他側過身和旁邊的人交代了幾句,然後轉過頭,正好與我視線相對。

這一刻,天空轟然崩塌……

再次見到秦子陽,他憔悴了很多,那張臉很陰鬱。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我們的目光隔著一條街道相遇,然後又錯開。好似平靜的湖麵隻是被微風吹起一絲漣漪,風走過,那漣漪也平靜了,一切又趨於平靜。

我伸手攔了一輛出租,上了車。

“去北外。”

在車裏看著車窗外那不熟悉的景致緩緩地後退,心裏還是有些慌亂的,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堵塞在胸口,讓我整個人都跟著鬱結起來。

我搖低了車窗,讓風直接打在臉上,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暫時緩解胸口的壓抑。

到了北外,我給聞教授打了一個電話。他的穿著仍舊很休閑,甚至可以說是簡樸。幾十年來,他都隻穿素色的衣服,有些舊,卻很幹淨整潔,一看就知道是老學究,放在古代也是閑雲野鶴的高士,隻是不知他會隱於野還是隱於市,抑或是隱於朝。

“小蘇過來了。”

“聞老師。”我親切地叫著。

“你爸爸可好?”他滿麵和風,讓人覺得很舒服。

“還那樣,自從得了腦血栓後說話總是不大清楚,他心裏又著急,到處亂吃藥。”

“唉,這老蘇啊。你可得多勸勸他啊。”

“我勸了不行,不管用,倒是我爸他一向聽您的話,還得指著您說說他。”

其實,以我的學識和聞教授的聲望,我倆是不可能有過多的交集的,不過他和我爸年輕時一起下過鄉。據他說,我爸就是有個饅頭也要分成兩半,給他那半大的。我知道,我爸就是這樣一個老實人,但也確實沒什麼用,混了一輩子仍舊是事業單位裏最下層的那種,不像很多人都升了官,不是處長就是局長,最次也是個正科級。所以我媽野心大,看不起我爸才跟別人跑了。我媽當時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看看人家老聞,都是教授了,還去了北京的高校,演講一次就好幾千上萬的,你再看看你”。

這樣無休止的吵鬧聲已經漸漸隱去,此時卻又突然不合時宜地翻湧出來。

“你媽她……”

“我媽也挺好。”

“那就好。”老教授歎了口氣,眼中有什麼閃過,隨即熱切地把我拉進了學校。

“來,我帶你參觀參觀。”

“好啊。這北外真是漂亮,比我當年的T大要好得多。”

“嗯,這裏是不錯,學術風氣也正,努力的學生又多,挺適合你的。”

“聞老師覺得這樣安逸的環境適合我?”我輕聲問,心裏卻覺得並非如此。

“至少是現在的你適合。”人雖然老了,但見得多了,又博學得很,好像什麼東西都逃不過他那雙眼。

“嗬嗬。”我幹笑。

“我給你安排個助教的工作,以後你就跟著我。”

“聞老師你也知道,我就那點水平。”

“放心,你應付得來,沒有太繁重的活兒。雖然工資不是很高,但待遇相對來說還是不錯的,尤其你一個女孩,就在這定了也不錯,有對象沒?”

“沒。”我搖搖頭。

“那改天我給你介紹幾個,這裏的好小夥兒可真不少,天天嚷嚷著讓我給介紹姑娘呢。”

“嗬嗬,謝謝你了聞老師,不過我現在真不想考慮那事,還是等我先在這穩定了再說。”

聞教授點點頭,“走吧,先不提這事兒,咱們去那邊看看……”

一逛就逛到挺晚,又吃了一頓飯,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往賓館的方向走,打算第二天就去把房間退了,去老師說的那套公寓看看,要是合適就租下來,畢竟總住賓館不是個事兒。

進去前我有意地在旅館前站了一會兒,也沒想好是要幹什麼,可能是因為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也或者是北京的天空讓我覺得很特別。具體特別在哪我又說不出,隻覺得這漫天的星星都好像在看著我,窺探著什麼。總之,腳上像是被什麼拴住了,定在那兒,傻傻地望著天,望著和以往任何一天沒有什麼區別的星空。

尖銳地汽笛聲響起,把所有散亂在外的思緒拉了回來。

“嗬嗬,蘇念錦,你到底在幹什麼啊……”我自嘲般地低笑,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過身往賓館裏麵走。

門是旋轉的,走進去時,眼睛突然被什麼晃了一下,我忙繼續向前推著門,又轉了出來。

遠遠地看到秦子陽打開車門,從裏麵走了出來,然後靠在牆邊,也不說話,拿著一根煙,狠狠地抽著。旁邊有人要過去對他說些什麼,他擺擺手,滿臉的蕭索。後來那人沒有辦法,塞給他一個信封就上了車。

車子後的尾氣如同變換的雲霧,繚繞不散……

我沒走過去,我不知我要過去幹嗎,或者能幹些什麼,沒有必要。但我又不想就這樣進去,於是我也在這站著,看著這川流不息的人群,看著那閃閃爍爍的星星,然後看著他,看著他一根接著一根地抽,樣子疲憊,煙蒂扔得到處都是。

他又抽完一根,扔在地上,用腳碾熄,抬起頭,望向我,身子一震,好似要過來……

他在看我,我可以確定。他的雙眼眯著,嘴角又是那樣微微地勾著,卻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感覺。他不是蕭洛,很少有這種笑,可是這個笑一點沒讓我覺得風流,反倒有一種自嘲的意味。

他走過來,一步一步地接近。我的手心突然出了汗,但外表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

秦子陽雙手插在褲兜裏,腳步輕緩,一直向前,卻又突然頓住,停在一個垃圾箱前,手中最後一根抽了一半的煙在上麵成自由落體一般落下。

我的目光也隨著那半根煙下移,光與火的星點一同墜落在大大的垃圾箱中。垃圾箱是綠色的,上麵標有環保等字樣。

他笑了笑,然後又僵住,最後頭也不抬地轉身進入賓館,總感覺他身上隱著一種莫名的苦澀。

從始至終,我都死死地站在那兒,沒有動,也無法動,不知在期待什麼,也不知在做什麼,隻是覺得這星空好像一下子就黑了下來,璀璨的星鬥全部被什麼遮蓋了,隱匿不見。

我進了賓館,多留了一天,卻再也沒有與他碰見,但,這兩次遙遙相望,卻讓我有一種探究的衝動。就如同我之前說過的,從來不求人的人一旦露出一點祈求的姿態都讓人異常心疼與憐惜,而從來都淡漠的、高高在上的人,一旦露出些許脆弱憂鬱,更是讓人不斷地想要去揣摩探究。我也是凡人,因此我也會好奇,會想要知道,我能控製住我的行為,卻控製不住我的心。

但,僅止於此。

我開始收拾行李,很簡單,一個箱子綽綽有餘。我是個簡單的女人,不喜歡帶著太多東西,簡單也許才是生活的真諦。

我去了聞教授那兒,跟他一起去看了房子。

雖然隻有一室一廳,卻已然夠用,不過房子在北京三環以內,又是在不錯的小區裏,價位也是極高的。

“你看這裏環境怎麼樣?”

“不錯,我很滿意。”

“嗯,錢你每月給一千就行。房主現在在國外,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他是我的老朋友了,不差錢,聽說是我朋友的孩子要過來,就隻說收一千。”聞教授笑嗬嗬地說。

“真是麻煩您了,聞老師。”

一千,對於這樣的房子,真是太便宜了,除了謝謝我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晚上收拾好一切,便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報了個平安。

第二天我就去學校報到。

進門時看見一個大男孩,長得特別幹淨,讓人看了不禁想到小說中那些有著潔白牙齒,穿著白色襯衫,笑起來整張臉都有著光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