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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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樸趕回東升時，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按路程來計算，溫樸在十一點半左右就能到達，沒想到路上遇到了車禍，等放行耽誤了時間。
進了機關大樓，溫樸匆匆上樓，他的辦公室在二樓。沒碰上幾個人，溫樸招呼幾聲就到了辦公室。他平靜了一下，剛把包放到辦公桌上，候好就在他身後叫了一聲，溫局長，您回來了？
溫樸轉過身問，還沒回去？
溫樸的這句話，問得有點兒涼意，但這不是他一時馬虎失嘴，而是他為了某種效果故意所為。一來他沒有在電話裏要候好等他，候好此時出現顯然唐突；二來在使用秘書上，他一直小心翼翼，掂量行事。
掌管總局以來，局辦裏的秘書，溫樸差不多都使用過，至今還沒有給人留下他親誰遠誰的明朗態度，在機關大樓裏的人看來，他溫樸在使用秘書這件事上，目前是一碗水端平。
秘書出身的溫樸，自然深諳秘書這個行當裏的溝溝坎坎、明明暗暗、恩恩怨怨、輕輕重重。通常情況下，領導把一個秘書用勤了，用熟了，這個秘書不知不覺就成了那個領導身後的一條尾巴，領導控製不好，這條尾巴極有可能會讓領導穩當走路的時候，突然失去平衡，把領導正在觀察判斷某些問題的透視點，一下子搞錯位，搞重疊，搞虛幻，從而幹擾了領導決策與拍板的準確度。再往糟糕上扯，這條尾巴哪天萬一失控了，勢必會在領導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把領導周圍的什麼人掃倒，到時就算領導大度，把倒地的人扶起來，親親熱熱地拍打淨人家身上的灰塵，再來幾句寬慰話什麼的，但那倒地人身上的某種疼痛，領導似乎就沒有辦法收過來扔掉。一句話，在官場上，隱形的尾巴，才是可靠的尾巴。就像自己當初跟在副部長蘇南身後那樣，領導不用你這條尾巴時，你千萬不能搖來晃去地顯擺，當需要你這條尾巴在什麼事上找一找平衡，或是撣一撣某個地方的浮塵時，你又千萬不能閃躲，而且動作遲緩了也是嚴重失職。
秘書其實就是領導身上的狗皮膏藥，類似這樣的話，溫樸在當秘書和做領導後都聽到過。
在溫樸眼裏，一個不能全方位診釋秘書角色的秘書，幹著幹著，真就容易幹成了領導身上的一塊狗皮膏藥。相反，能悟出依附在秘書一職裏的那些隱形權力內涵的秘書，正是那些懂得如何自我升降，以及隨時調整命運走向的秘書。明明白白講，就是不管到了什麼時候，秘書，尤其是高級領導的隨行秘書，最好不要把自己全部交到領導手上，你得動用智慧讓領導把他對你這個秘書的信任，至少交出百分之九十到你手中，甚至更多！
看遍身邊形形色色的秘書，溫樸眼裏不揉沙子，他能體會到那些秘書們都在圍著自己暗中較勁，都希望能夠盡快貼上來，把總局的製高點搶占到，握住屬於秘書的那些神秘莫測的無形權力，進而去消費這些無形的權力。
當然了，在那些努力抓機遇的秘書裏，候好似乎格外賣力，他在同行堆裏看溫樸時，脖子總想比其他秘書的脖子神得長一寸半寸，這一點溫樸憑直覺是能夠感受到的。
一個人在某一個時期裏，不論追求什麼，一旦過分癡迷，那這個人就很難在一些本該嚴謹的場合，把自己的言語、眼色、體態和神情等把持好，候好的現狀似乎就是這樣。
候好穩了穩情緒道，溫局長，我跟咱機關小食堂打好招呼了，您看現在是不是過去吃飯？市裏的那個會下午兩點半開，您這會兒吃了，還有時間休息。
溫樸一聽這番話，心裏的滋味有點兒怪，像是重溫到了自己做秘書時，處理此類事情的那種感覺。
溫樸克製了一下說，那咱們這就吃飯去吧。
候好的臉色一下子鬆弛下來，閃身讓出門口。
溫樸拿起辦公桌的包，轉身剛走了兩三步，門口就傳來了局辦主任沈來仁的聲音，噢，候科長呀，怎麼，你在這裏有事嗎？
候好謹慎地道，我等溫局長去小食堂吃飯，沈主任。
沈來仁皺了一下眉頭說，啊，那就不用了，有安排。
那……候好卡住了。
溫樸一聽主任跟科長的對話不和諧，步子的節奏一變，人就慢了下來。
盡管溫樸知道，腳下的步子再慢也慢不到哪去，頂多也就是門口那兩個人，在他走到門口之前，再對上一兩句話。
然而，溫樸要的就是這點兒時間差，這樣可以錯過候好失望的目光，等沈來仁把事情處理到位以後，自己再出去。記憶提示他，在他的秘書生涯裏，他有過此類失望，夾在大領導小領導中間為難時，多麼巴望大領導能同情一下無助的自己，那種尷尬的渴求，溫樸什麼時候想來心裏都是酸溜溜的。